弘慶帝身邊的內宦都是熟面孔,跟在弘慶帝身邊多年,别人或許對雁蕭關的地位還心存試探,可他們都是宮裡摸爬滾打混出頭的,心眼兒精着呢,基本都将雁蕭關當祖宗給供着,在宮裡可以招惹太子、皇後,這母子兩人皆仁善,在他們面前犯些無傷大雅的錯誤絕不會受罰,甚至在弘慶帝跟前犯些無關緊要的小錯也無礙,唯獨不能招了黛貴妃和雁蕭關的不喜,那才是永無翻身之日。
雁蕭關将手中瓜子仁往外一彈,眠山月撲騰着翅膀啊嗚一口,在半空中将瓜子仁叼了個正着,跟訓熟的狗似的,動作别提多利落。它自個還不覺有異,喜滋滋将瓜子仁吞進腹中,轉眼盯着雁蕭關,有外人在,它沒敢開口,可一雙小眼睛咕溜溜直轉,其中含義昭然若揭,猜都不用猜。
內宦驚奇道:“殿下什麼時候養了一隻小雀?好是機靈。”
眠山月翅膀一停,一骨碌從空中墜下來,它下意識就想反駁:“我明明是鳳凰。”可又不敢,隻能憋屈地在地上跳了兩下,最後躲進雁蕭關脖頸肩,頭埋在衣衫裡,隻露個毛茸茸的屁股在外面。
陸從南不忍心看它的蠢樣,一把将它拿下來,放在手掌心使勁揉搓,頓時一陣吱哇亂叫。
雁蕭關将手中瓜子全部放進陸從南手中,拍拍手站起身:“走吧。”
內宦頓時将眠山月忘在了九霄雲外,笑眯了眼道:“得嘞,殿下,我們且快些,莫讓陛下久等。”
萌萌的腳程可不是內宦乘坐的馬車能及的,雁蕭關遠遠将內宦甩在後面,沒半個時辰就到了議事堂。
議事堂中一片沉寂,在場議事的大臣們眼觀鼻鼻觀心,弘慶帝手上筆劃不停,奏折一張張減少。
沒人理他,雁蕭關也不以為意,率先打破寂靜:“陛下尋臣來有何事?”
弘慶帝将手中折紙一扔,不鹹不淡地道:“怎麼,你現下可是神武軍的統領,難道不該來上朝嗎?”
雁蕭關摸摸鼻尖,言簡意赅:“我忘了。”
弘慶帝冷笑一聲:“忘了,有什麼東西是你能記住的?”
不等雁蕭關再胡扯,他将手上奏折往案上一扔,不疾不徐道:“就記得挖泥撿鳥糞,簡直将朕的臉都丢盡了,堂堂皇子殿下,居然在天都鬧出這樣的傳聞來,怎麼?還沒長大?這是忽然覺得小時泥巴沒玩夠,現下想補上?”
天子動靜傳來,衆人都停下手中動作,屏氣凝神。
唯有雁蕭關面不改色,弘慶帝見他不辯不争的模樣,擰眉道:“成日無所事事,神武軍還不夠你操心?東宮巫蠱一案有線索了嗎?”
“咳,我還沒去神武軍那裡呢,”雁蕭關咳嗽一聲,“再說神武軍也是守衛天都的将士,哪裡真需要臣操心,至于東宮一案...”
他尴尬扯起嘴角,是理虧的模樣:“既然陛下和皇兄都無事,想來也不着急。”
“你還有理了?聽你之言,是要等朕與太子深陷險境才值得你心急?”弘慶帝闆着臉,不怒自威道:“說吧,傳聞是真是假,你近些時日當真日日挖沼澤、尋鳥糞?”
雁蕭關揉了揉鼻端,緩緩扯開嘴角。
弘慶帝哪裡還不懂面前這混小子的意思,當即冷哼道:“你這是因為朕卸了你制局監的差,沒有由頭讓你撈錢,同朕鬧脾氣,破罐子破摔了?還是說你能将沼澤泥和鳥糞玩出花來?”
雁蕭關眼睛一亮,一下精神起來:“陛下英明,我還真玩出花來了。”
弘慶帝登時一噎,旁邊朝臣們紛紛垂下頭,不敢摻和進這父子之間的你來我往。
雁蕭呈看向雁蕭關,無奈提起笑,上前打圓場:“五弟,莫胡說氣父皇,你且先好好說說,孤信五弟不會胡來。”
旁側的大臣們不時交換眼色,雁蕭關和雁蕭呈不對付由來已久,現下居然開始互相幫着對方,雁蕭關行事恣意妄為,他們就算意外也不好推測雁蕭關的想法,不過對平日恭良的雁蕭呈,大臣們卻能猜測半分,還是因着前次東宮巫蠱一事。
畢竟他全因得了雁蕭關相助才能順利脫身,雁蕭呈本就是謙和溫良的君子,原就對雁蕭關抱着兄弟之情,經此事後,又覺雁蕭關待他亦如是,自然想同雁蕭關相與有成。
可雁蕭關會承他的情嗎?若有似無的視線落在雁蕭關身上。
雁蕭關眼中笑意閃過,轉身看向雁蕭呈,面上似笑非笑,擺好架勢就要反唇相譏,衆臣和雁蕭呈見他動作,立時明白過來他欲做什麼。
“雁蕭關。”比他先一步出聲的卻是弘慶帝。
雁蕭關動作一頓,擡眼見弘慶帝面色黑沉地看着他,口中話隻得轉了個彎:“臣前些日子無意撿了一株花,看它快死了,就想着用泥和鳥糞養養。”
弘慶帝擡起眼皮道:“養好了嗎?”
雁蕭關點點頭,誠實道:“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