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雁蕭關所做所為暴露在他眼前,他對經由雁蕭關帶入神武軍的陸從南也漸漸放下心中芥蒂,他們共同操練日久,還歇在同一個營房,本就該較其他人更親近些。
吳伯少有的露出一抹笑來:“我見他在哭,看着都是十幾歲的少年郎了,倒跟個孩子一樣,哭了許久才停下。”
遊骥的眼中閃過一抹疑惑,陸從南為何會哭?
再細細回想近日之事,遊骥方才意識到一件事:陸從南對陸家之事太過關心。
比之他,比之雁蕭關更甚。
陸從南又恰巧姓陸,不會與陸家有淵源吧?可十年前,陸家确實滿門盡喪。
思緒一晃而過,随即他想到,陸在大梁并不少見,若陸從南真是陸家血脈,怎可能會以陸姓示人?
或許也是曾受過陸家恩惠的人吧,他們父子不正是因為當年被陸老将軍救下性命,便念念不忘至今嗎。
雖不知陸從南與雁蕭關為何如此執着于陸家冤案,可他們目的一緻,也沒必要追根究底。
他沒有注意到,吳伯在提起陸從南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慈愛。
吳伯不欲多提,遊骥卻不想放過眼前難得的機會,數年追查,他早已知道吳伯正是當年嶺水一戰的幸存者,不止如此,他還多次追蹤到吳伯曾私下調查梁章雅、元信安,還有宣家。
俱是與陸家一案有所牽連之輩。
“五殿下似乎是在追查一樁舊案。”遊骥像是不經意般提起。
吳伯看了過來,他的神情正對着月光,那雙總是渾濁的眼睛閃爍不定。
見他感興趣,遊骥繼續道:“不止梁章雅,元信安今夜已入刑獄,明日殿下會回天都當堂審問。”
吳伯眼中的光亮更甚,他哆嗦着嘴唇:“是,是嗎?”
雁蕭關隻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再入天都,雞鳴方響。
南獄刑百姓,北獄刑高門,元信安身為祠部尚書,自然該入北獄。
闳奇新執掌北獄多年,顯貴入獄并不多見,天都高門往來複雜,一人有難,多方相助,北獄之主近乎是個閑職。
今日卻不同,元信安是由雁蕭關手下的神武軍親自押送入獄,北獄獄卒都不能接近,看守人員全是持兵披甲的神武軍。
闳奇新連夜趕來,隻見元信安神色傾頹,脊背佝偻,待神武軍擡來一具棺木,他更是癱軟在地。
闳奇新一直等到第二日,總算等來雁蕭關。
雁蕭關是後宮寵妃之子,風頭連太子都壓不過,闳奇新隻是太子妃的兄長,更莫說現下太子能不能保住自身尚不好說,他更不敢怠慢。
揚起笑,他迎了上去。
雁蕭關與他沒有什麼客氣話可說,直接了當:“提審元信安。”
闳奇新臉皮一跳,立即吩咐手下人将人帶上來,膽戰心驚問:“不知元大人犯了何事?”
雁蕭關默然片刻,道:“東宮巫蠱,太子謀逆,我一時居然不知該從哪件事說起。”
元信安被兩名士兵押着,方踏進法堂便聽見此言,當即軟了兩條腿。
雁蕭關一邊嘴角提起:“不若讓元大人親自說說。”
有雁蕭關在,闳奇新不敢居中,而是站在了一邊。
雁蕭關雖然很欣賞他的識時務,卻又冷不丁想起他被闳家護衛追的滿屋頂逃竄的前事,抽了抽嘴角,決定眼不見為淨。
他一本正經坐在明鏡高懸之下,劈開的兩條大長腿卻暴露了他的本性:“元大人,你是自己招認,還是想來不見棺材不落淚那套。”
“棺材”兩字像重錘一樣落入元信安耳中,他癱跪在地,一時未能張口。
北獄難能開堂,見到這邊門開,天都熱衷看熱鬧的百姓呼朋喚友,太陽才亮,北獄法堂外已圍滿裡三層外三層的人。
明日就是除夕,大梁朝元正假共七日,初一到初七,朝臣還未休沐,仍在各崗處理政務,耳目靈通的朝臣昨夜就得到元信安被捕消息,得知與太子謀逆有關,又礙于公事在身,不能親至,更是抓心撓肺。
宣願恩臉沉似水,心頭不安如水往上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