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信安被雁蕭關攔住,睜開淚眼婆娑的雙眼往下一看,一張青白的人臉猝不及防印入他瞳孔,他喉頭嗚咽卡在口中,幾息時間後:“呃嗚……啊……”
雁蕭關被他驚恐的叫聲震得耳鳴,衆目睽睽之下,他好險沒一拳将人砸遠點。
屍體面目尚算清晰,得虧此時正是隆冬,即使天都氣候不如北地雪虐冰饕,卻也滿地寒霜,日間金光遍灑,也隻讓路上霜雪消散,氣溫仍是寒透刺骨,屍體才沒有顯出明顯的腐爛現象。
待衆人再欲細瞧,一股屍臭味已經湧入鼻端,就連圍在堂外的百姓們也聞見了這股異常味道,紛紛往後仰頭想要避開,可又耐不住好奇,張着眼睛直往法堂上看。
今日可是難得的熱鬧,隻是屍體不比太子謀逆一案,又是快過年的時候,怕是不吉利,百姓們想近不敢近的心理到底止住了他們往前的步伐,也方便了他們身後一行人。
他們沉默着過來,順着百姓之間的縫隙走到最前。
而此時,元信安面色僵硬站在雁蕭關身後,悲憤道:“我兒子的屍骨呢?這,這分明是個少女。”
他轉頭看着雁蕭關冷峻的側臉,眼含譴責,甚至有些蠢蠢欲動。
雁蕭關假笑道:“元大人,想什麼呢?你方才已認罪畫押,别妄想掙紮了。”
元信安悲痛欲絕:“可我幼子屍骨總不能不明不白消失。”
雁蕭關揉了揉眉頭,心裡也有無數疑惑:“放心,我定尋回元小公子屍骨。”
任元信安千般忐忑牽挂,他仍被神武軍押回監牢,直到此時闳奇新才有動作,他連聲招呼身旁手下道:“還不快将屍體收殓起來。”
說完他欲往後退,左右腳卻像是纏在一起,方擡腳便一踉跄。
雁蕭關微挑着眉,按着闳奇新的肩,止住他急迫的動作。
“多謝,”闳奇新眸光閃爍,“多謝殿下。”
一旁站着的衙役走近,彎下腰,眼看就要擡起屍體,一道女聲傳來:“且慢。”
衆人循聲看去,這道聲音闳奇新太熟悉了,他驚喜喊道:“小妹。”
雁蕭關眼中微光一閃,幾乎是瞬間,他往闳予珠身後看去。
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緊緊盯着他。
明幾許站在人群最前,被一群身着打扮與天都百姓截然不同的漢子簇擁在中間,隻是站着,就是人群中最招人眼的存在。
百姓們也注意到身前突兀出現的一行人,或光明正大,或拿眼角餘光打量他們。
天都百姓可沒有紮小辮子的習慣,明幾許身周的漢子們頭發披散,隻将額前耳後一小撮發絲編成幾股細辮束在後腦,瞧着利落又粗犷。
明幾許也是如此,隻是他的打扮較其他人更精緻,大部分頭發披在腦後,耳後小辮上挂着紅色串珠,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額間抹額玉飾耀目。
明幾許緩緩張口,含笑低語:“殿下。”
沖擊力直擊胸腔,雁蕭關抽了抽唇角,心下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總是正确的。
闳予珠冷着臉走至法堂,對闳奇新關心的問話置若罔聞:“我要報官。”
“好,”闳奇新憤然,“天子腳下,居然有人敢對闳家女出手,我定要他有來無回。”
他走至闳予珠身邊,不忘道:“小妹報官不急,且先容我将這具屍骨送下去吧,一直放在堂上未免有礙觀瞻。”
闳予珠滿臉冷漠:“二哥,我要狀告之人正與此具屍骨有關。”
這個案件與太子一案無關,雁蕭關不能越俎代庖,抱臂站在一旁。
闳奇新心中一頓,他擰眉看了闳予珠片刻才去堂上坐下:“你要狀告何人?”
闳奇新仰着頭:“我要狀告之人正是闳大人,也就是大哥。”
闳奇新伸向驚堂木的手頓在半空。
雁蕭關眼神在闳予珠和闳奇新之間來回看了一圈,闳奇新唇角抽動,眼中帶着慌亂與微怒,方才見到闳予珠之時的關心已尋不見影蹤。
闳予珠神情不變,語氣鎮定異常,似乎不覺得狀告自己一母同胞的大哥有何不對。
“很有趣是吧?”百姓嘈雜聲中,一道清透的嗓音響起:“天都不愧是大梁朝的京都,居然有‘堂下何人狀告本官’這一幕,真讓人大開眼界。”
雁蕭關頭也不回就知道身側站過來的人是誰:“我倒是覺得夷州才是個寶地,有個雌雄皆相宜的少主不說,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将天都高門玩弄于股掌之間,這一出大戲,不正是夜姑娘的功勞?”
明幾許彎了彎眼:“夜姑娘是誰,我可不知。”
雁蕭關冷冷打量他:“是嗎?明少主貴人多忘事。”
明幾許意味深長看他一眼:“殿下似乎很關心我呢,我方入都一日,殿下就将我的底細查探的如此清楚,莫非還出動了神武軍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