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仍有些不放心,看了他好幾眼,見他神情間的癫狂逐漸消失,才試探着問:“那大少爺和二老爺?”
宣畢淵擡起頭,看着外間朦胧的暮色:“放心,他們定能平安無事。”
入夜,為了審案已快精疲力竭的郜介胄坐在堂案後,手下送了一壺熱茶來,他按了按眉心,伸手過去端起濃茶往嘴裡送。
才一口,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擡眼看去,意外地站起身:“元德公公怎麼來了?”
元德的神色籠在夜色中,看着有些模糊不清,他笑道:“郜大人辛苦了。”
元德是弘慶帝身邊得寵的太監,備受信任,同為弘慶帝的心腹,兩人之間十分客氣。
待客氣話說完,元德收斂神色,往房間中的其他人身上使了個眼色。
郜介胄當即道:“你們先下去。”
元德巋然不動,直到房間中隻剩他二人時,他才湊近郜介胄耳邊,聲音極輕地道:“陛下吩咐……”
聽清耳邊的聲音,郜介胄神情抑制不住變得訝然,隻是一瞬,他克制着點點頭。
翌日,天邊晨光微亮,天都卻籠罩着層層黑沉陰雲,去年年底的好天氣似乎隻是昙花一現。
雁蕭關今日出門得早,到大殿前時,朝臣們才陸續過來進宮,他隐在人群中,衆臣卻再忽視他不得,人人到他眼前見禮。
他雖不耐煩應付這些,想到一會兒會發生的事情,還是耐着性子點頭。
宣畢淵姗姗來遲,駐足片刻後也往這邊走來,見狀,其他朝臣對視一眼,紛紛避開。
“殿下近日心情好着吧,”宣畢淵看了一眼雁蕭關,隻見他身上穿着朱衣降紗袍,領口袖緣的織錦紅的耀目,頭上沒戴冠,仍如往日那般随意束在腦後,卻自帶一股英氣,“今日瞧着甚是精神。”
雁蕭關微蹙眉,他欲要置宣願恩和宣富春于死地,他二人現在不說劍拔弩張,宣畢淵怎麼也不該有閑情誇他。
心中念頭沒有表現在面上,雁蕭關笑道:“年節喜慶,我身上也難免沾了些喜氣。”
宣畢淵牽起嘴角,意味深長地露出一個笑來,随即不再多言,進了大殿。
雁蕭關收斂臉上笑意,看向宣畢淵老态龍鐘的背影。
天邊日光随着時間流逝反而越來越暗,開年後的第一次大朝,百臣在列,雁蕭關站在太子身側,微垂着眸,對衆臣禀明朝政的聲音充耳不聞。
宣畢淵八峰不動站在文臣最前,他今日未免太過鎮定,雁蕭關心中冷不丁生氣一絲不安。
募地,宣畢淵回首正看了過來,見雁蕭關神情沉凝,他勾起唇角,渾濁的眼神就在雁蕭關眼前漸漸亮起。
雁蕭關心中一凜。
不等他多想,站在朝臣之列的郜介胄大步出列,拱手一拜:“陛下,太子案與陸家舊案已複核完畢,供詞在此,請陛下查看。”
雁蕭關猝然回神。
弘慶帝不知為何并沒有立即回話,而是先看了雁蕭關一眼,見他直勾勾盯着郜介胄手中供詞,他閉了閉眼,再也不看他,對着元德點了點頭。
元德恭謹地将供詞轉呈給弘慶帝。
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弘慶帝一張張将供詞翻看完,面上不動聲色。
直到看完最後一張他都沒有露出什麼異狀,将供紙遞給元德:“拿下去讓他們也瞧瞧吧。”
元德低眉斂目從雁蕭關身側走過,首先将東西遞給了宣畢淵。
宣畢淵此時才露出一絲急切,待翻看過後,他心中最後一絲忐忑也徹底放下,他舒了口氣,将供詞遞給旁側之人時,他氣定神閑地看了一眼雁蕭關。
朝臣輕語聲乍起,衆多或沉思或驚疑的眼神在宣畢淵和雁蕭關身上遊移。
若到此時雁蕭關還察覺不到事情有變,他便真就是個酒肉纨绔了。
雁蕭關收緊雙拳,沉沉垂下眼。
所有不安在供詞最後遞到他手中之時,轟然落地。
雁蕭關頂着越來越大的竊竊私語聲,手中的動作越來越快,最後,他将供詞攥緊,猝然轉向郜介胄,神色陰沉:“郜大人能解釋下,何為賬簿是假造的?何為軍令上日期不清,無法證明當年陸老将軍不是貿然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