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明月枝哪裡有這樣多的話說,更多的時候是眉眼間露出幾分羞赧局促,随後便修煉得更加勤快了。
談及仙尊親徒的時候,她總是無話可說的。
她也樂得拿這個話題來拿捏她,總歸不過逗個樂,今日不知她為何像是轉了性一般,竟然長篇大論地談起道來了。
她雖有心再與明月枝論個長短,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确實有幾分道理,加之這不卑不亢的态度,她倒真有幾分刮目相看了。
想到這裡,姜瑤音又覺一陣惡寒。修仙界以強者為尊,明月枝這樣不堪一擊的人有什麼好看的。
明明是塊朽木,偏偏某些人要把她當做沉香。
十年了,身為仙尊親徒,卻連築基都沒有突破,也好意裝模作樣。
可為了遮掩臉上露出的尴尬神色,她隻好将目光轉向周圍一幹弟子,才發現大家都看向了明月枝,若有所思。
不光玄微宗弟子,寂劍門的弟子也是如此,連徐既望都側目看向了方才侃侃而談的明月枝,面有訝意。
一時間衆人寂靜無聲,似靜止了一般。
玄微宗的一衆弟子對明月枝這個仙尊親徒的印象不多,不過閑聊之際論上幾句,或說容貌性格,或說她與南清骊的差距。
名義上都是仙尊弟子,實際上南清骊已然算得上是明月枝谕師的存在,仙尊倒是很少指點她。
這樣看來,明月枝與其他普通弟子又沒有什麼差别。
最津津樂道的還是她那雷打不動的作息,每日都是修煉場上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
不過這樣的努力越發證明了她隻是一個平凡人,因着仙尊收山弟子的身份,倒是多了些可供編排的笑料。
宗門内弟子對明月枝的看法不一,一部分人專注修煉,事不關己則高高挂起。更多的人不忿她資質平平卻成了仙尊的收山弟子。
但是大家也知道,即便明月枝沒成為仙尊親徒,懸光仙尊也未必能瞧得上他們。因此除了姜瑤音動辄當面貶損幾句外,其他人在這個問題上也隻敢背後說道說道,圖個合群。
除了這些對明月枝觀感一般的人之外,還有少部分特殊的存在,一群會笑話明月枝,但是卻不許其他人笑話明月枝的人。
這些人時時刻刻追蹤着明月枝的動态,甚至背地裡還開了賭,賭這位仙尊親徒有朝一日會一鳴驚人,賭這個少時便有美名的人不過明珠蒙塵,終有一番作為。
因着這些難以言說的微妙心理還有明月枝的冷淡性子,衆人與明月枝相交甚少,偶爾遇上也隻看在懸光仙尊的面子上點點頭而已。
今日方知這位寡言少語冷若冰霜的仙尊小弟子原來還有一副難得的好辯才。
姜瑤音見大家都成了啞巴,頓時有些氣惱,可也隻能對着身邊一位玄微宗弟子生硬地道:“看…什麼看?不堪一擊還…花言巧語。”
“一隻幻水妖就能傷成這樣,不過…話說得好聽。”
姜瑤音嗓門敞亮,但這兩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大概是知道沒什麼人會出聲附和。
也不怪乎大家如此默然,世上天才不過少數,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不會有諸如丹衢仙尊、檀淵仙尊那樣的成就。
即便少年時要達成南清骊、徐既望、姜瑤音等人的成就,也需要一些天賦甚至是氣運,而不單單是努力。
但堅持一生忠于自己的道,卻是問道之人可以做到的。這世間大道三千,從不至于因為沒有達成某種成就,便失去了問道的資格,更要為此無地自容。
有大能者行大事,力未逮者可行微末之事,修仙界也不是隻容得下強者。
現下的沉默,不過是推人及己,感同身受罷了。
明月枝的确在玄微宗占了個不得了的名頭,但當衆打臉确實也不妥當。
内心仍有牢騷的人,在這種肅穆的氛圍中也不敢再多言語。
南清骊聽了明月枝這一番字字珠玑的反駁,心下拍手叫好,但面上依舊巋然不動。
她從前時常憂心明月枝受了欺負也不會吭聲,除了跟她說些話外,對别人總是淡淡的,小時候話還多些,越長大就越寡言。
修仙界總是敬畏強者,在宗門内,要麼修為強,要麼性子強,不然總讓人覺得這是個好欺負的人。
又知曉姜瑤音年紀小卻是個心氣極高的人,說話有時不看場合也不講究,擔心再說下去會收不了場。
周圍一幹人中還有寂劍門的人,非鬧得不可開交,面上不好看的也是玄微宗。
南清骊隻得出來打個圓場,大事化了;“好了好了,總歸沒人受那妖物迷惑,這是好事。”
“今日有勞諸位了。”說完特地向寂劍門弟子的方向拱手作了一揖。
徐既望微微側了身,又朝着南清骊回了一禮:“應是既望感謝二位才對。”
南清骊淡笑道:“徐師弟不必這般客氣,一年前徐師弟曾助過家父,此番我二人不過投桃報李,況且也沒幫上什麼。”
雙方你來我往又客套了幾句,兩行人便就此作了别,一行往南,一行往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