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雪平息,冷氣四溢。
東方既白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入口才發現已經涼了。
明月枝呐呐,本來手已經摸上了腰間,想張口說些什麼,又止住了,視線落在東方既白的手中。
東方既白偏頭看了她一眼,又順着她的視線看向了自己手中的杯子。
杯子上雕刻了一條小白蛇,他知道,這是明月枝自己單獨用的。
東方既白也愣住了。
“前輩,那茶已經冷掉了,我再給您燒壺熱茶吧。”明月枝慌忙從他手上将茶杯奪了下來。
順帶擦了擦杯口。
東方既白的反應也不太好,奪門而出的速度堪比流星,扶柱彎下了他那矜貴的腰,有沒有吐出來明月枝不知道。
但能看得出來,他狀況不好,起身後猶有未平,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皺起的眉頭大約足夠夾死十隻蒼蠅。
“……”
瞧見這一幕的明月枝忍不住撇了撇嘴,她覺得自己被倒打一耙了。
明明是她的杯子被人用了,她還沒将這份嫌棄明晃晃擺上台面,就先被肇事者無聲攻擊了。
雖然心中不忿,但除了默默翻個白眼,也做不了其他的。
她回屋将爐火燃起,等東方既白回到桌邊時,茶罏中的茶水已經重新沸起來了,桌上多了一套新的茶具,天青色的。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明月枝盯着熱氣騰騰的茶水發愣,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坐在她對面的東方既白。
等他喝下半盞茶後,她搓了搓手,再次開口問道:“前輩昨夜去了哪裡?”
東方既白繼續喝茶,面色平靜無波:“你會知道的。”
“……”
這人明明沒有表情,明月枝卻莫名從中品出點懾人的森然。
她捧起一杯熱茶抿了一口,安慰自己這個人本身就是陰晴不定的,不要過于糾結他表露的一點情緒,說不定這一刻還陰沉着,下一刻就放晴了。
她的當務之急是繼續煉化結璘魄。
“那咱們今日還去玉清峰尋靈草嗎?”
明月枝笑了笑,為了拉近距離,她甚至刻意放輕了語調,讓自己顯得弱小可憐一點。
東方既白瞥了她一眼,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道:“不用。”
明月枝低下了頭,握緊了手中的茶杯。
心道這祖宗估計是還氣着,尋找另一味靈火的事情不知道要耽擱到什麼時候了。
“明月枝,今日助你突破如何?”明月枝洩氣的一瞬間,東方既白漫不經心地添了一句。
明月枝看着那雙冷淡的眸,在辨别這話裡的真假。這人手中的骨扇未開,三下兩下地敲在虎口,看起來仍是平日裡那副慵懶恣意的模樣。
她又摸了摸腰間的乾坤袋,方才被他一口茶水打斷,東西還沒送出去,得再尋個穩妥的機會。
明月枝糾結半晌,最終在東方既白蹙眉不耐前點了點頭。
兩人再一次來到了炎天石上,明月枝才将将站穩,東方既白便抓住了她的腕。
明月枝看着他阖目,片刻後一團靈火從他掌心中冒出,赤色的火焰,濃重的紅,一瞬間讓她想起來自地獄中的業火。
東方既白睨向她,語氣不算客氣地吩咐:“引火入體。”
“這…”明月枝有些為難,她還記得上次東方既白提醒過她有關于她差點傷了另一半靈體的事情。
東方既白是燭龍,現在從他手中冒出來的這團火不管是不是燭龍赤火,但也絕非可以輕易融寂的靈火。
“前輩,你…現在是清醒的嗎?”明月枝小心問道。
這個節骨眼兒上,她倒也不是懷疑東方既白想讓她變成一攤骨灰,主要是擔心這人萬一氣昏了頭,做出什麼損人還不利己的事情來。
“你這是在害怕?”東方既白扯了扯嘴角。
“不是,我就是擔心您。”明月枝小聲嘀咕,畢竟她的小命又經不起折騰。
“是嗎?”
居然還不怕嗎?東方既白似笑非笑。
衣料摩挲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冰涼的手指覆上了明月枝的頸側。
東方既白微眯着眸打量着,這頸子瑩白又纖細,仿佛隻需輕輕一折,便會如同脆木一般折在他手中。
世人總是從各式各樣奇怪的控制欲中得到滿足感,東方既白第一次發現自己好似也不能例外。
他垂下眸,指尖微動。
日落之際的輝光潑撒在二人身上,冷白與瑩白的對比強烈,遠遠瞧着,倒生出幾絲引人遐想的意味。
明月枝在東方既白的指尖觸上她頸側的細微絨毛時便顫了顫,如同被人掐住了命脈,瞬間噤住了呼吸,眼睫蝶似地撲閃。
兩人鼻息相距不到半尺,這樣的反應,東方既白自然盡收眼底,他感受着手下之人肌猶粟栗,雞皮疙瘩風一陣似的在他掌下冒出。大約是被吓壞了,這張平日裡尤為倔強的臉竟比往日要蒼白許多,連那雙一貫平寂的水眸在這一刻也忍不住收縮。
仿佛被這副模樣取悅了,東方既白手上的火團跳了跳,緊接着他袖手一掃,赤紅的靈火騰空至明月枝的身前。
他半垂着眸,嘴角挂着笑,然而這笑意在明月枝看來更像一把淩遲的刀,最後化成兩句不帶感情的話語撞擊在她的耳膜。
“明月枝,現在引靈火入體,最好不要暴殄天物…”
“這一回要是還不成功,我會直接劈開你的靈體。”
明月枝被“劈”這個字定住了,身體兀地生出些許不存在的疼痛。
看着今日與昨日俨然相反的兩幅面孔,她突然生出些委屈,又覺得這委屈來的莫名其妙。
她早知他的立場與身份,更知他未來會将修仙界攪得如何天翻地覆,怎麼會期盼他會對她好聲好氣。
明月枝抿了抿唇,輕聲道:“我知道了。”便伸手去扒頸側的手。
雖然他擒她的力度并不重,但還是不舒服,肌膚上仿佛有螞蟻爬過,她忍不住想去撓一撓。
那隻手幾乎沒用什麼力氣便被她扯了下來。
明月枝轉身結陣,不過一瞬,陣已結好,眼前那團還在歡快跳躍的靈火被引入她的體内。
然而不過刹那,明月枝便抱着身體跌坐在了炎天石上,豆大的汗珠立馬從額角滾落到地面,化成一點霧氣。
連背脊上也生出一層冷汗。
她很痛,昨日那一輪又一輪的疼痛在這種有如斧鑿的疼痛面前不值得一提。
明月枝清醒地體會着這些疼痛,想要控制住那團紅到濃豔的靈火。
她心裡也有些氣,連東方既白的衣角都不願看到,自顧自閉上了眼,隻關心自己靈體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