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聲,明月枝被趔趄地推出了門,柴門在她的眼前被關上。
明月枝捂着鼻子,歎了一口氣。
她也沒想到,有人甯願相信是鬼将閨女吃掉了,也不願意報官讓官府去查一查自家閨女的去向。
……
明月枝抵達白水城的時候,天剛剛擦黑。
她方才在天上摸清了萬家村所在的三水城與這旁邊的白水城究竟在何處,原來是在離虓雲山脈不遠的地方。
虓雲山脈是一條幾乎橫貫滄淵的山脈,山峰衆多,連綿成片。
群山往北是中洲,往南就是南境。
白水城是晞國的邊境,而晞國位于虓雲山脈腳下,三面環山,物藏豐富,易守難攻,不然也不會在毗鄰中洲塵界最大的國度大颍國,還能安然無恙地挺立這麼久。
說來明月枝幼時還曾在虓雲山脈腳下斷斷續續生活過一年,她被母親送離青方山後,在山腳下撿到了一條生得小巧可憐,外形如冰似玉的小白蛇。
在這條蛇的指引下,她尋到了可供果腹的食物與可供引用的水源,一人一蛇沿着山脈走了一個月。
是靠着這條蛇的陪伴,她才逐漸從族沒家亡的自暴自棄中走出來。
她原本打算回青方山,後來在途中聽到天降湮禍于青方山的消息,知道青方山她是暫時回不得了。
便轉道計劃去仙門拜師,爾後再尋機調查報仇。
最開始的目的地是中洲,但因為走錯路,她沒能成功翻越虓雲山脈。
恰逢彼時人間戰亂突起,她不慎弄丢了小白蛇,澹州一戶好心人家憐她孤身一人,擔心她在戰亂中不慎丢了性命,便将她收留在了府中。
再後來,便是戰亂奔臨而來,因戰亂流離失所捉襟見肘的人家不計其數。
為了給收留她的人家減輕負擔,明月枝選擇了默默離開,最後又輾轉被師姐帶回了玄微宗。
鼓樂笙箫傳來,明月枝從回憶中抽離。
她看向這座坐落在虓雲山脈腳下的大城池,城内燈火通明,遊人如織,分明一派盛世狀貌。
這是個得天獨厚的地方,滔滔江水遠道而來,轉過幾處山彎。湍急的水流變緩,河道變寬,在白水城這裡分出一條平甯的小河,蜿蜒穿過城内,最後與大部隊彙合。
也因如此,白水城中的酒家不計其數。
漁船泊酒家,對坐曲江涯。
正值傍晚,酒家花樓皆是熱鬧非凡,燈明萬盞,城内近乎白日,攢動的人頭如蟻群,喝酒的喝酒,聽曲的聽曲,将塵間奢靡體現得淋漓盡緻。
明月枝坐立在流光劍上靜靜觀賞,盛世裡的舞樂聲歡快,她不由得多聽了一會。然而倏然間她雙目一沉,陡然警惕了起來——
她在這城池上方嗅到了若隐若現的臭味。
人多欲念雜念多的地方往往會産生濁氣,然而這濁氣裡似乎還多了點東西。
明月枝執劍落地,先尋了一個酒樓安置。
店小二十分熱情,見她是從外地過來的,一邊領着她往客房走,一邊同她介紹白水城的特色。
路過一處客房時,明月枝敏銳地捕捉到了一抹眼熟的影子,她回頭看去,才發現那正要入門的人也在看她。
這人穿了一身黑衣,黑布從頭兜到腳,隻露出一雙形容秀麗的眼睛。
明月枝本來還不敢肯定他是不是之前那位在淬體陣中的道友,但見此人也在看她,心下有了幾分肯定,于是朝他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但那人卻沒有明月枝的好禮貌,盯着明月枝看了幾眼,便進了門,“哐當”一聲将房門關了起來。
明月枝一怔,摸了摸鼻子,後知後覺地想做人還是不要太熱情了。
她現在覺得挺尴尬的。
看着身旁還在熱情跟她介紹的店小二,明月枝由衷地跟他道了聲謝,又露了一個笑容。
店小二愣了愣,一下子臉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同明月枝說有事盡可以找他,便慌慌張張關上了房門。
明月枝将肩上的小布袋放在桌上,小偶人跟小貓都從袋子中爬了出來,布袋中的空間不大,待在袋子裡飛了一路,一偶一貓伸了伸腰。
明月枝坐在桌前,思忖片刻。既然這件事中可能存在修行之人的手筆,她還是需要先了解一下萬錦繡在池府發生的事情。
她道:“萬姑娘,你還記得你那半年裡在池府的事情嗎?”
小貓沒有動作,看向了布偶人,那半年它沒有跟在她的身邊。
明月枝在地上畫了一個陣,萬錦繡再一次凝出了身形,比起一日前,她的身形更加黯淡了,明月枝有些擔心地問:“萬姑娘,可記得你距離回到萬家村那一日具體有多久了?”
“四十五日了。”萬錦繡在紙上寫道,她一直在數日子。
看到這一句話,明月枝明白如果接下來的四日内她不能找出來萬錦繡的肉身,萬錦繡的魂體便會從此消散于人間。
也許變成一縷風,也許變成一朵花,許多年之後通過某種機緣才能重新凝聚在一起。
在池府的生活,萬錦繡寫的很簡略,每天就是被人服侍,吃飯,睡覺,不過幾乎每一步都被人緊緊跟着,說是監視也不為過。
她絕食過,也出逃過,但都沒有用處。
她名義上的爹叫做池禦峰,池府的夫人叫做李如媚。那位夫人去看過她幾次,每一次喝過她送來的炖品後,萬錦繡便會頭昏欲睡。
有一次倒了沒有喝,被李夫人的侍女發現了,李夫人便叫人将萬錦繡強行摁住灌了下去。
這一次強行灌食的三日後,萬錦繡一睜眼,魂魄便已經回到了萬家村。
後來聽到别人說她已經死了。
起初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後來發現自己根本走不出去這個夢境。魂魄還有力量的時候,她曾試圖跟幾個孩子取得聯系,結果将他們吓到了。
村子裡迎來了幾場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