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飄,有些東西還是蠻重要的。
可轉念一想,這人在修仙界的名聲本來也不算好。
她不過才多坑了他這一回,上次在衆人面前編排于他乃是一報還一報。
是他應得的。
雖然心裡說服了自己,但手上還是透露了幾分心虛與不好意思。
瑩白的手指早摸上了桌上的茶壺,想起這是什麼地方,又嫌惡地收起了手指。
轉而去拿桌上那黃澄澄的金輪果。
一隻金輪果剝開,她分出一半給他。見他伸手接了,那點僅剩的心虛也變成理直氣壯了。
她徑直走到窗前,将窗戶推開,窗外庭院裡的景緻一覽無餘。
疏影重重,山石嶙峋,一條羊腸小徑直通碧波亭閣,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這庭院費了不少心思,是個吟詩作對,把酒賞月的好地方。
“我方才用腳步估量了一下這花樓後院的規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明月枝道。
東方既白同樣看向窗外,語氣不見遲疑:“出去瞧瞧?”
明月枝點頭,兩人便登上了這花樓的樓頂。
甚至更高一些,可以俯瞰全局了。
明月枝在看清全局的那一刻斷然脫口:“果真有問題。”
東方既白了然:“是界域匮失。”
這是一種隐匿相關環境部分空間為自己所用的陣法,有一定修為的人才可以做到。
這種陣法單獨在空間内部很難看出來,跳出花樓,明月枝站在空中俯瞰,再聯想在花樓裡用腳步丈量過的規格,倒是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說是隐匿空間,其實用竊取空間這個詞形容應該更為契合。
因為所隐匿的空間之外的景緻并不受影響,也不會被遮擋,所以才不容易被人察覺。
如果一定要打個比方的話,有點像是一斛水,被蒸發了一部分,這一部分水以看不見的水蒸氣的形态存在于斛中,但是生活在水泡泡裡的小魚兒渾然不知。
這花樓整體便是那一整斛水,而被竊取的空間便是被蒸發了的,常人看不見的水蒸氣。
難怪鬼饕餮不惜遁地傷靈也要逃來這裡。
這部分看不見的空間恐怕很早之前便已經匮失了,大抵是鬼饕餮狡兔多窟中最隐秘的一窟。
破除這地方不算太難,隻要實力高過布陣之人,便可以直接用外力破除。
這個法子比進入這個早就被别人掌控了的空間要安全得多。
但這樣一來,便很有可能傷到花樓裡的其他人,加上空間裡面還有一個劉姑娘。
基于這些顧慮與考量,明月枝決定還是直接進入這個空間内部。
隻是這樣,危險性就要大上許多。
她一個人受傷時是萬萬不敢冒險的,所幸現在她身邊有個身手不錯的人支援。
明月枝還是有些感慨,東方既白這一回來得過于及時了。
于是她用手肘捅了捅身側的人,舉臂示意:“你送我進去。”
東方既白颔首道:“一起。”
東方既白用靈力在空中虛虛劃了一道,兩人便很快落入了這匮失的界域之中。
是一處裝潢精巧的宅子。
明月枝信步走進不大的庭院,像是感受到了外來者的入侵,周圍的草木瘋長,很快将明月枝的雙腳纏繞。
天沉轉陰,霧氣漸濃,幽暗的鬼火圍在明月枝身邊燃燒尖叫。
流光的劍影一閃,腳下的束縛被切斷,劍風撲滅身邊煩人又刺鼻的鬼火。
緊随而來的是身後的破風聲,庭院中一棵三人合抱的槐樹伸出長長的枝條向明月枝卷來,有些卷向她的手腳,有些卷向她的脖頸,有些生出尖刀一樣的利芽指向她的心髒。
樹幹上漆黑的瘢洞組成了一張張可怖的鬼臉。
明月枝飛身與這些枝條纏鬥了幾十個回合後,終于找到機會将流光劍刺入這槐樹之中。
汩汩黑血從枝幹中流出,樹身上的孔洞流出膿漿,很快整棵樹都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出來吧,我找到你了。”明月枝淡淡道。
沒有回應,隻有明月枝自己的回音。
仿佛她置身的不是一處宅院,而是一處寬渺遼闊的山洞。
明月枝舉步踏進了這處宅子裡,穿過堂屋,主屋,偏房,落腳在書房之中。
明月枝一眼看見了被綁着手腳扔在角落裡吓得瑟瑟發抖的女孩,眼睛睜得很大,滿眼都是驚恐。
坐在小貓阿狸身上的萬錦繡繞着她仔細看了幾眼,告訴明月枝這姑娘正是劉家村那位失蹤了的姑娘。
她口中被塞着一團舊麻布,淚痕順着蒼白的臉往下蜿蜒到颌邊。
明月枝緊步走上前,想要先将她救下來。
這姑娘卻隻是一個勁地搖頭,明月枝将她口中麻布拿出的那一刻。
一聲驚駭至極的“小心”響起。
明月枝将劉姑娘往身側一推,流光反手刺向了鬼饕餮正張開的那張大嘴裡。
鬼饕餮吃痛後退,明月枝施施然起身。
看着鬼饕餮輕聲笑了笑,她自然早有預料。
鬼饕餮憤恨道:“賤人,小瞧了你,居然這麼快就找來了。”
“沒辦法,你太蠢了。”明月枝勾唇報以嗤笑。
她今日來此為的是收尾。
鬼饕餮聽了這話發出一聲怒吼,卻沒有反擊,反而緊張得看向了四周,不住地踱步。
與明月枝對峙半晌,見左右依舊紋絲不動,毫無異象,鬼饕餮瞪着一雙黑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明月枝,問:“隻有你一個人?”
明月枝執劍,挑釁一笑:“對付你這樣的貨色,我一個人足夠了。”
鬼饕餮是她下山後遇到的第一塊磨刀石,她自然要物盡其用。
明月枝還沒從昨夜的惡鬥中恢複元氣,而鬼饕餮當然也沒有。
所以非常适合她用來練手。
鬼饕餮聽得此話,再也忍不住,擡起重足踢向明月枝,一舉一動若狂風将襲。
明月枝等這一刻已經等了許久,靈力注入劍中,發出耀眼的光芒。
铮鳴聲聲,這是上品靈器的共鳴,它在為明月枝呐喊。
明月枝飛身上前,劍光凜然若風卷殘雪,勢如破竹般朝鬼饕餮疾速刺去。
隻頃刻間,便有如金石相擊,刀槍齊鳴,火光從劍鋒與堅硬如鐵的獸足相接處迸濺開來。
鬼饕餮積全身之力于一足,明月枝步履微跄,連退幾步,鬼饕餮暗喜,愈發乘勢而上,誓要以雷霆之鈞将明月枝踩在腳下。
看着近在遲尺的醜惡獸眼中的得意與竊喜,明月枝眸光輕閃,嘴角一勾,靈力再度注入流光劍身,身形靈巧向後側一滑,腳下卻穩如泰山。
手腕翻轉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不過虛晃一招,叫鬼饕餮目不暇接提腿防禦時,藏在袖間的銀霜刃早已裹着一道狠辣的靈力以詭異的弧度飛擲出去。
鬼饕餮本來在明月枝移步的那一刻便已警覺,撤身後退,可還是看錯了一步,待她發現那名劍隻是虛晃一招時,銀光已經沒入自己的腹中。
看着腹中兀然多出的血洞,雖不緻命,但極度的疼痛感轉瞬襲來,鬼饕餮再度發狂,身上黑霧四起。
明月枝提劍迎難而上,約莫上百招過後,明月枝呼呼吐出白汽,背上多了一道利爪撓出來的,翻出皮肉深可見骨的傷口。
但明月枝笑得很滿意,因為鬼饕餮比她更慘。
這間屋子裡全是迸濺的黑色血液,如同一朵盛放的幽冥花,來接該下地獄的魍魉惡鬼。鬼饕餮躺在地上神情痛苦嘶吼,那朵幽冥花的源頭就在她的腳下。
她的一隻足被明月枝切下來了。
斷面光滑平整,足以說明是一擊完成。
明月枝站在一片血泊前,靜靜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人,她手上沾染的血污還未淡去,在半明半暗的光影綽綽裡,顯得尤為血腥可怖。
一襲青衣,站得筆直,面上神情從容而淡漠,低垂的眉眼牽出幾分悲憫。明明前一刻還是一尊手起刀落的殺神,這一瞬便如同臨世而降的仙祇。
明月枝在想,也不知這鬼饕餮如今的痛苦能有幾分可與那些無辜遇害的女子比拟。
想來還是不一樣的,明月枝輕輕搖了搖頭。
提劍再次刺向了鬼饕餮,打算徹底了結她。
鬼饕餮自然不想死在明月枝的劍下,眼中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如刀劍般看向明月枝的脆弱的脖頸之上。
兩人身影重重如魅,來回交戰幾十招。可鬼饕餮已然不是明月枝的敵手,兵敗如山倒。這一次,明月枝臂上的多了幾道傷口,不深。
而流光劍,直直插入了鬼饕餮心口三寸。
隻見她口中呼哧呼哧吐着黑氣與黑血。
已是強弩之末。
明月枝終于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正要将流光劍抽回以絕後患之時,躺在地上苟延殘喘的鬼饕餮突然暴起:“賤人,我偏不讓你如願。”
說完便自行踢開了流光,黑血如注,噴灑在明月枝眼前。
惡臭與血腥味襲面而來,明月枝下意識便要閉上眼,轉眸間看見鬼饕餮轉頭攻向的地方,差點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