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至此。”
“見師妹正值突破之際,身旁又有南…師姐照應…”徐既望擡眸,他正對着三人,長睫一掀視線再次與南清骊交彙。眸光飛速從空中掠過,他看向明月枝,持劍揖首,溫和道,“既望不敢貿然上前打攪,遂在此等候。”
與所想無差,明月枝心中有了定數,微笑着同他颔首,算作同輩見禮。
仙門多有照應,玄微宗與寂劍門兩宗交好,小輩間互相看顧也是常情,這行為本身挑不出錯處。
她這般發問,主要是因為徐既望不是個會說謊的人。他既說了隻候在此處,便一定隻守在此處。
如今得了他的回答,明月枝自是沒有什麼疑心了,遂朝南清骊輕輕搖了搖頭。
南清骊卻默了默,寅時…她也是寅時便離開了南明山。
也就是說徐師弟與她離開南明山的時辰相差無幾,都是事情整頓完畢,将弟子安排好,便過來了。
可那會阿枝還沒開始突破,山上的靈氣也并未有異常波動,他究竟是怎麼發現的?
難道說是因為他也擔憂着…南清骊微凝着眸,目光略在兩人間轉了轉。阿枝倒是一如既往,隻這徐師弟卻是耳尖泛紅。
山頭晨間的風雖大,卻并不凜冽,不至于被吹成耳尖紅紅的模樣。
可若是…南清骊眸光微閃,似是想到了什麼,側目端詳了徐既望片刻。
一雙清潤眼眸輕輕彎了起來,若真是那般,倒是極好的。阿枝早到了主事的年紀,她無法幹涉她去交怎樣的朋友。但身旁有個比較或是…有個多餘的選擇,她的心神總不至于全被一個人牽了走。
想通這點,南清骊不由微微一笑,端詳徐既望的眼神裡又多了些忻悅。
她微翹了一下唇,嘴角噙着笑意:“倒是有勞徐師弟留心了。”
說罷又用指尖暗暗推了推明月枝,讓她同徐既望道謝。
明月枝本正打算借着側身的機會用手背遮掩着打個哈欠,一夜未眠,融寂燔靈火又耗了她大半精力,多少有些疲累。此刻冷不防腰側被南清骊一指,當即一個激靈,已到嘴邊的哈欠卡在嘴邊,咕隆一聲,又被她吞了回去。
一陣眼神交流後,明月枝大概領會到了師姐的意思,心裡雖暗道師姐這是多此一舉,跟徐既望相處其實不需要這麼多虛招,說不定她們倆都跟冰塊兒一樣蹾着,他心裡才更覺得舒坦。但師姐都這麼安排了,她也隻好微微拱手,學着她的語氣同樣笑道:“有勞徐師兄留心了。”
話一說完,嘴巴就閉上了。她确信,這個力度才是徐既望能夠接受的社交力度。
也不再換個說辭,南清骊拿她沒辦法,隻好又接着對徐既望相邀:“山上風大,不便寒暄。徐師弟若是沒有别的事,我們不如就此一道下山去。”
似乎是沒想到南清骊會這麼說,徐既望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眨了下眸,迅速接道:“既望聽從師姐安排。”
許是處在下風口,晨風直往頸口灌,他回複這話的語氣迅速,幾乎算得上迅疾了。南清骊免不了又多看了他一眼,見長睫顫顫再次落下,心裡不禁有些犯嘀咕。這徐師弟還挺喜歡眨眼睛的,是太困了嗎?
真是難為他了,忙了幾日,又在這裡陪着他們守了大半宿。
就這樣,一行四人,由南清骊打頭,徐既望緊随其後,明月枝與東方既白兩人并排走在最後面,就這麼順着風聲與霧岚行至了山腳下。
南清骊先前對徐既望很可能看穿東方既白身份的擔憂并沒有成為現實,不過她也确實沒想到這一路上徐師弟竟然完全沒有過問這個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的人的想法。
……
天色放晴後,清晨從夢中醒來的牡丹鎮也逐漸熱鬧了起來,山上的霧氣還大着,鎮上的霧氣卻已散了,沿街叫賣的聲音次第響起。
胡娘子同樣挑着自己的馄饨挑子沿街叫賣着,得虧了她那一手窖制的好手藝,倒不需要吆喝得多麼大聲,早早有人喚了小兒在門前候她。
待胡娘子從巷口經過時,一個小童朝門内喚了一聲“娘”。
“哎呀,你總算來了,我就等着你這一口呢。”一個正在洗衣服的婦人從門内探出頭來,笑着同胡娘子打招呼。
這條巷離鎮上最大的客棧隻隔了兩個巷口,住在這的人家,家中不說多麼富裕,但總有幾個閑錢,隔幾日一碗馄饨錢是付得起的,這也是胡娘子隻要出來行街必定要來這地方的原因。多數情況下,隻往這巷口走一遭,屜子裡的肉餡都能去掉一小半。
這不,這婦人爽朗的笑聲傳出門後,從巷頭到巷尾,好些人家都有了聲響,從門後紛紛探出幾個小毛頭來。
胡娘子放下肩上的挑子,将挑子下的爐火吹了吹,見上頭坐着的銅鍋裡的水沸起來了,手上便不停歇地忙碌起來,一隻扁平竹簽挑起肉餡,另一手夾着纖薄如蟬翼的馄饨皮,動作行雲流水。
不過眨眼的功夫,幾十隻馄饨便已陳于案上的小簸箕裡,将簸箕裡的馄饨倒入沸水中。
小童捧着小碗眼巴巴地等着。
“嬢嬢,好了。”見銅爐裡的馄饨都一個個鼓着清透的大肚浮了起來,女童咬着嘴唇喚了一聲。
胡娘子放下手裡的馄饨皮,熟練地用竹笊籬撈起五六隻馄饨,而後從小兒手中接過小碗,澆上小半勺骨湯,撒上紫菜蝦皮。
将将出來還在挽發的婦人手中遞上兩個海碗。
“今兒還是藠頭?”行街叫賣好些年,都是老主顧,喜好全記在了心裡頭。
婦人笑着點了點頭,又滿面和氣地問道:“前幾日你都沒出門,是你家那口子回來了吧?”
聽得這話,胡娘子略微停了下手裡的動作。
她搖了搖頭:“不是。”又道,“前幾日下雨,我家那兩個小毛頭全都傷了風,上吐下瀉,又還發燒,我哪裡能放心出門。”
說這話時,她面上除去連日操勞後尚未褪去的疲憊,隐約還有些後怕。
這個時節小孩傷風并不是小事,婦人看她這模樣有些憐惜,忙又問:“現在兩個孩兒的身體可都大好了?我家中還有一副藥,是我家丫頭上次傷風留下的,大夫說可以外敷也可以内服,有些效果,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