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修似沒想到這個回答,愣了一下,旋即低下了頭,“是我不才。”
“知道不才咱就閉嘴欣賞好了。”
孰料那女修仍舊搖了搖頭,轉而目光誠摯地看向明月枝:“不知這位東方道友師從何門,哪位尊者門下之徒?我有與他結交之意。”
“你有意與他結交?”
明月枝被她眸中顯而易見的欣賞之意晃了一下神,忍不住朝着東方既白的方向笑了一下,心中暗道這姑娘還是一如既往地是個妙人,回眸後同她輕輕搖頭,莞爾回答道:“他啊,無門無派。”
“無門無派?莫非…”那女修頓了一會,追問道,“是個遊俠散修?”
明月枝張唇:“不…”
“這就對了,難怪我們從前都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這樣的人呢?”忽然聽見旁邊兩個小弟子颔首交流,“就是不知東方道友來自哪處仙山。”
這話叫本要将一個“不是”脫口而出的明月枝止住了嘴。
是啊,遊俠散修,她之前怎麼沒想到呢?多麼好的借口,這身份難道不比順着東方既白原先胡謅的“山魅”身份順理成章多了?既然這樣,不如幹脆就用遊俠散修這個身份好了。
山魅這個身份還是太暧昧了些。
明月枝這般思索着,正要說話,可她還沒來得及張嘴,眼前又突然閃過一道人影。
“承蒙諸君青眼,在下無宗無門,既非遊俠,亦非散修。”東方既白微微拱手,眸光清明如玉璃,嘴角還噙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笑。
仿佛清輝乍洩,溶溶月光正好在這一刻破雲而出。
衆人看了,隻覺如沐春晖,仿佛他那一身張揚得灼灼紅日般高不可攀,逼得人不敢直視的氣質不過表象,實則這位東方道友當是個頂好相處的人。
這人何曾笑得如此純良過…
明月枝本要張開的嘴巴就這麼停在了半空中,她好似聽見算珠“吧嗒”一下落地,剛打好的算盤被撥亂的聲音。
怔愣一會,隻能安慰自己,好吧,按照原來的想法也不算錯。
有了東方既白這位當事人的加入,一時間,喜來客棧附近這塊地像是沸水炸進了油鍋裡,簡直熱鬧非凡。
當然,其中還有個鬧中插播的,明月枝挑了挑眉稍,望着這用了許大力氣才擠到她面前的人有些出神。她跟寂劍門的淵源雖不算淺但也不算深,上輩子算上徐十六他師父老人家,統共也隻認得五個。
沒想到這一回因着南明山這事,不光徐十六來了,連剩下三個也都一塊出來了。
“師妹,你吃山楂嗎?”白衫男修舉着一根很有抽象美感的山楂枝,枝頭還挂着幾十個紅豔豔的山楂果,面帶笑容地同明月枝介紹道,“這個是山裡紅,是那樹上最紅的一枝。我方才嘗了一顆,滋味很甜。”
另一手握着一根刺梨藤,見明月枝看過來,嘴角愈發上揚:“還有這刺梨果你吃不吃,是酸甜口味的。”
就這麼一失神的功夫,明月枝已經下意識将手伸了出去,待她意識到不該伸手時已經來不及,可就在即将接過的那一刻,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是山魅。”這句話在空氣裡尤有餘音。
明月枝循聲轉頭看去,卻見東方既白也正好望向了自己,冷白長指悠悠一點,他彎起雙唇,用極其清越的聲線與極其清晰的語氣,以及足以讓在場的玄微宗弟子寂劍門弟子都能聽見的聲調一字一句道,“她撿的。”
霎時間,衆人不光說話聲沒了,連呼吸聲都漸漸聽不見了,探究的目光卻漸漸火熱起來,紛紛在明月枝與東方既白二人身上流連着。
隻因山魅這一身份在修仙界可是獨一檔的特殊,一種美人恩難消的特殊,所以…嗯…
若是東方既白方才沒有特意加上後面這句還好說,偏偏加上了,就好像在特意表明什麼,衆人都在心裡暗自揣測着。
幾要灼起的目光叫明月枝站立難安,本要去接山楂枝與刺梨藤的手瞬間收了回去,轉而忿忿地斜着雙眸看向了“畫蛇添足”的罪魁禍首。
“不是說好了嗎?幹嘛又…這也是一時嘴快?”她用靈力傳了一道音,雙眉皺起的弧度幾乎與清晨淨面後擰幹的面巾無異。
東方既白輕倚沿街一根石柱,目光落在明月枝收回去的手上,極其緩慢地“嗯。”了一聲,唇邊弧度似笑非笑,仿佛是在為什麼而暗自歡喜,叫明月枝越發惱怒起來。
“這都第二次了,還嘴快?少主别是故意坑我的吧?”
明明在小山丘上在師姐面前就犯過一次錯了,她還特地叮囑了,怎麼剛巧又犯了?
明月枝忿怨的目光仿佛要從東方既白身上盯出個窟窿,後槽牙都咬出了聲響,偏偏那人從容淡定得仿佛一座山,任外界如何紛紛擾擾,他自巋然不動。衆目睽睽下明月枝又不好發作,更不知如何打破現下安靜而尴尬的氛圍。
直到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東方道友,原來你是山魅啊?”
明月枝轉頭看去,原來是薛燦正好行至此處,也正好聽見了東方既白方才的那句話。她微微偏着頭打量東方既白,此刻手裡還捧着個竹碗,裡面裝的正是胡娘子馄饨挑子上剛出鍋的小馄饨,鮮香撲鼻,說完這句話後她又緊接着吞了一個小馄饨。
大約是味道極好,一雙杏眸也微微眯着。
旋即見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颌,兩眼放光地得出結論:“難怪你長得這麼好看!”
她生得讨喜,一雙杏兒眼圓圓,語氣又如此誠懇,便顯得格外憨态可掬。
明月枝兀地有些想笑,周圍也有笑聲洩出。雖說薛燦不一定是有意識地來解圍的,但這句話的确讓原本寂靜的場面漸漸柔和起來,那種如芒在背的灼熱感也總算消失了。
“哎,師姐,你要吃馄饨嗎?”薛燦湊到明月枝面前,用竹勺舀了幾個馄饨展示給明月枝看,言辭間十分驚喜的樣子。
“師姐,你看這皮,你看這湯,你再看這肉餡,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馄饨,絕對值得一試!”
聽着耳邊漸漸響起來的竊竊私語聲,明月枝瞧着薛燦這滿頭滿腦都隻有馄饨的模樣,面上不由帶了幾分欣慰與忍俊不禁,遂拍了拍她的肩道:“師姐不吃,你自己吃吧。”
雖說因為薛燦這橫插一杠,在場的氣氛已有所緩解,但明月枝還是覺得現在站着的這塊地燙腳。隻說完這句話,她便做目不斜視狀離開了。
然而明月枝不知道的是,隻用了一個早上,連原本早就散去逛街遊玩的弟子們都紛紛得知了一個消息,那便是玄微宗那個“不堪大用”的仙尊小弟子撿了一隻已經凝形的山魅。
而流言這種東西,一向是愈演愈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