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衿就這樣開始了自己和唢呐的奇妙之緣。
爺爺其實也是一個唢呐匠人,以前村裡的人家裡有了紅白喜事的時候,大多都會請他,到了過年的時候,爺爺能拿不少紅包。
至于後來為什麼沒有再幹了呢?除年紀比較大了這個客觀原因之外,還有盛父的原因。
盛父不喜歡唢呐,從小就不喜歡,因為他覺得吹唢呐賺白事錢不體面,學唢呐的時候又實在是太苦,于是他嚴厲拒絕了學這門手藝,然後離家出走。
沒錯,就是離家出走,帶着兩件破衣服,攥着五十塊錢一路坐着搖搖晃晃的車到了大城市,他甯願吃創業的苦也不肯在家裡學那個不體面的唢呐。
那個時候的五十塊錢很值錢,而所謂“就是一頭豬站在風口上也能起飛”,這句話說的也是那個時代。
盛父決絕地跑去外面創業,一開始是做點小生意,有盈有虧,一路上起起落落的,直到後面開了個服裝廠,已經成為老闆的盛父才終于衣錦還鄉。
爺爺奶奶老了,見着很久沒回來的兒子,隻知道一個勁兒地說“好好好,回來就好。”,眼淚嘩嘩地流,也不知道是高興的,難過的,抑或是……委屈的。
因為有盛父這個榜樣,村子裡的老人逐漸也稍開明了一些,倒是也不會硬逼着小輩一定要接他們的班,老人們就這樣守着這些無人傳承的老夥計,過了一年又一年。
所以,爺爺從來就沒有提過要盛衿學,但确定盛衿是真的要學,而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的眼睛有光。
一開始的時候,爺爺帶着盛衿跑圈,跑圈到了一定程度之後,爺爺拿出了一排的蠟燭,讓她在規定的距離吹滅,吹蠟燭練了一段時間後才到了真正的教學階段。
先是演示了一遍唢呐的握法,爺爺的唢呐有八個孔,他的雙手自然伸直,右手在下,左手在下,兩手除拇指外,俱都摁在了音孔上。
“記住,手指摁在孔上的時候不能用指尖,要用指肚,要是摁錯了,這音就會跑咯。”
盛衿猛猛點頭,看向唢呐的眼神俱是好奇和躍躍欲試。
一開始的盛衿吹唢呐其實是帶着賭氣的成分,正如她說的,别人說女孩子學不了這麼苦的東西,她就偏要學出個名堂來,好好地打别人的臉。
這個姑娘,這一輩子的叛逆大概都放在這柄唢呐上了,就因為别人的一句“女孩不行”。
但學到後來,盛衿是真的喜歡上了這門手藝,爺爺常和她聊他們以前吹唢呐時的趣事,還講了一些不知道傳了幾代的神鬼傳說。
盛衿聽了故事會問:“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鬼嗎?”
爺爺本想應是,他們這一代人,大多是信這些的,但轉念又想到自己的兒子,他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盛父曾經很不耐煩地跟家裡的老人科普過,說他們看見的鬼火,那是因為磷化氫的燃點低,而屍體腐爛會釋放磷化氫,看到奇怪的東西是因為磁場紊亂下,人們産生了幻覺。
兒子說的話,他們這些老了的父母怎麼都得聽,所以爺爺遲疑了。
奶奶适時地替他解圍:“信與不信,當看你自己的心,不過該有的敬畏之心不可無。”
奶奶以前是讀過書的大小姐,而爺爺就是個吹唢呐的,雖然家境比不得奶奶,但他一個手藝人也談不上太窮,他們的結合不算是富家女愛上窮書生,卻也是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
因為奶奶讀過書,爺爺沒讀過書,所以奶奶說出來的話總是很中肯很開明,當年爺爺非逼着盛父說要他把唢呐藝術傳下去,也是奶奶偷偷将盛父放走的。
盛父那支撐他創業的五十塊本金,是奶奶能拿出的所有錢,但也是在爺爺的默許下才能給到盛父的手中的,父母總歸是看不得兒女受苦的。
盛衿從小就是和唢呐相伴長大的,因為鬧着要和爺爺奶奶住,她的小學和初中都是在農村讀的,中考完之後才被接到城裡去上高中。
在高中的時候,盛衿對父母說想走音樂這條路。
從知道盛衿在和爺爺學唢呐的時候,她的父母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他們表現得很平靜,但一家三口人還是坐在一起好好地開了次會。
媽媽問:“你确定要走這條路嗎?要知道你的成績并不差,就是不需要這些藝術加分,也完全能考到一個好學校。”
爸爸問得更加直接:“你覺得學音樂對你有什麼好處?”商人的利己主義在這一句話裡體現得淋漓盡緻。
盛衿:“我現在學習成績是不差,但高中是一個分水嶺,我并不能保證自己在高中會不會下降,還有,我想進B大。”
B大,全國最好、教育資源最牛的學校,這樣的學校沒誰不想考,盛衿這一句話,直直地就戳進了父母的心裡。
兩人對視一眼,直接拍闆:“行,可以學,但是要認真學,不許浪費機會。”
他們能答應得這麼痛快,一方面是盛衿有意無意地給父母做足了心理準備;一方面是因為B大的誘惑力;還有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家不窮,還是供得起一個藝術生的。
“哐?!”一隻易拉罐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盛衿猛地從回憶裡驚醒,然後就見到一隻黑貓刷地一聲飛過,直接撿起易拉罐就跑了。
要不是那黑貓喵了一聲,她還真不知道那黑糊糊的一團居然是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