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衿看向對方的背影,面上露出幾分思索的神情,來者不善的人如流水般離開,這座小院像是剛經曆了一場荒誕的戲劇,現在已經匆匆拉上了帷幕。
說實話,這場景有些微妙,她本來還以為是催債的逼上門了,腹稿都打了好幾輪,結果就這?
目送幾人離開,盛衿上前去把院門關上,她一百邊關門一邊問:“媽,剛剛那人是誰啊?看起來真的好嚣張的樣子,而且說起話來還怪怪的。”
她頭都還沒回呢,那邊突然傳出一道聲音:“如果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你會怎麼想?”
盛衿關門的手頓了頓,然後低頭繼續關門,她說:“能怎麼想,您是養我長大的媽媽啊,永遠都是我的媽媽,這一點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盛母笑了笑,雖然她并不會阻止盛衿去認自己真正的家人,但能得到這孩子這樣的承諾,還是會讓人的心裡感覺到無比地熨帖,畢竟是養了這麼多年長大的孩子,不是親生也勝似親生了。
她說:“那個人很大概率是你的弟弟,你原本的家庭條件應該不錯,對方開口就能直接拿出五十萬說要一次性解決掉我們的債務,然後讓我們搬出這裡。”
盛衿點頭,道:“我也同意這樣的處理方式,這麼多年了,我突然去破壞别人的家庭也不好,如果他們不歡迎我的話,這輩子都不回去我也不會有什麼感覺的。”
想必很多人都做過這樣的夢——某一天,父母突然告訴你,他們不是什麼窮人而是億萬富翁,作為他們的延續,以前需要奮鬥一輩子的東西變得觸手可及。
盛衿也做過這樣的夢,在因為錢的問題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但現在類似的事情擺在她的面前,她卻覺得實在是沒有什麼感覺,輕飄飄的,甚至心裡還有點怪異的難受。
那種難受的感覺怎麼說呢?像是強迫症看見了一根畫歪了一點的直線,或者是作業本上沒能擦幹淨的鉛筆痕迹,就是刺撓得厲害。
盛母将盛衿叫進屋裡開了好久的小會議,話題從一開始語重心長地述說着也許對方也有自己的苦衷,再到後面的事業規劃和經典催婚語錄,這跨度着實是大了些。
通過這次小會,盛衿知道了關于自己是怎麼來到盛家的來龍去脈,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小時候問媽媽自己是從哪裡來的時候,媽媽随口回答的一句——你是大山裡撿來的孩子,居然是真的。
因為這句話,小盛衿甚至覺得自己和孫悟空是親戚,因為孫悟空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而她是大山裡長出來的,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倆應該是同一個媽生的。
不過後來長大學了生物,她知道每個人都是從媽媽的肚子裡出來的,至于什麼垃圾桶撿來的、充話費送的,那純粹就是大人懶得跟号稱‘十萬個為什麼’的小孩解釋那麼多,随口胡謅出來敷衍小孩的。
除了小時候懷疑過自己和齊天大聖是近親,盛衿就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不是媽媽生的,因為盛母真的很愛她,很愛很愛,是那種根本無法産生懷疑的程度。
當年盛母嫁給盛父很多年都沒有孩子,一開始大家都專心創業,也就沒必要那麼快要孩子,便也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直到他們開始備孕,醫生告訴他們,盛父有死精症,除非盛父戴上綠帽,不然他們是不可能會有孩子的。
這就是命裡沒有子孫,還能怎麼強求?倆人隻好失望離開。
年輕人是放棄了,但老一輩的人确實是有點接受不了,老人家對于‘傳承’這兩個字看得十分重,文明傳承和血脈傳承在他們的眼裡是同樣重要的事情。
盛父不能生的事情傳回來的時候,那簡直就是在盛家落了一道晴天霹靂,盛家爺爺念叨着很是不甘心,奶奶也拿他沒辦法,隻能勸他放寬心。
後來盛父和盛母去林子裡幫二老撿柴禾的時候,他們在山裡撿到了一個在襁褓裡的女嬰,在那個動蕩的時代,哪家哪戶不想生男丁?很多人家為了生下看見是女娃都有可能扔掉,或者是弄死埋進山裡。
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下,在大路邊撿到一個女娃,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遇到好人家收養,那便是孩子福大命大,要是被野獸叼走,或者是餓死渴死,也免得在窮苦人家裡活下來遭罪。
正好盛家沒孩子,正好這孩子就撞上了,理所當然地,女嬰成了那個死裡逃生福大命大的。
夫妻倆抱着孩子回來的時候,老爺子抄起鞋子就要打,一邊作打人的勢,一邊大罵自己生了個糟心的兒子,自己沒孩子就算了,居然還去偷别人家的孩子,這不是存心膈應人嗎?
打倒是沒真打下來,就是幾個人圍着院子繞了好幾大圈,盛父和盛母才将這撿小孩的故事講清楚,倒也不是他們不一次性說清楚,主要是說兩句話,老爺子就要拿着鞋底子扇人,一邊扇一邊罵。
他們一被打斷就得趕緊跑,于是幾人圍着院子唱念做打的,跟演戲似的,一邊看熱鬧的盛家奶奶看得直樂呵,順便還悄摸把盛母懷裡的小孩偷渡去給人喂了點溫水。
追追打打地轉了一圈,盛衿這個小姑娘就成功在盛家有了位置,小姑娘被抱回來的時候他反應最大,但決定把人留下的時候,也是他顯得最激動,連夜去翻他那本破破爛爛的字典,最後選了青青子衿的‘衿’字。
閨女取這個字,倒是怪好聽的,盛爺爺那叫一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