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的使臣才剛見到你啊!我不能再多待一段時間嗎?”
“不能,請現在就離開,我需要思考。”
“好的,如您所願,我最愛的帕芙裡奇。”
等燧人氏離開後,帕芙裡奇偷偷走到白好和春華的石洞,探了探頭,欣慰地看着擺在石桌上的那顆紅蘋果。
“紅姐,今天警察又來了,怎麼辦?老闆也很久沒來了,紅姐,紅姐!”
“啊?沒事,甜甜,沒事的,你先去歇着吧!等等,甜甜你把李想給我叫進來,要快!”
“好,紅姐,她馬上就來。”
“謝謝你,甜甜。”
“姐,您謝我幹什麼?那我去了?”
“去吧。”
李思紅坐在木制的書桌前,桌面上擺放着精緻的巴洛克式風格托盤,純白的瓷器邊上點綴着描金的花紋。蜿蜒起伏,如同海浪翻卷時的金色亮片,靜靜貼着瓷器白。
它們是那樣的相得益彰,那樣的貼切,就像女人無法失去子宮般,它們是本就相融的整體。
一個同樣色調的小茶壺,外加上一塊燕麥提子曲奇餅幹,一塊形似金字塔形狀的巧克力,外殼是奇妙的紫羅蘭色,像毒藥,它沒有解藥。
當然了,一旁還會有數不勝數的紫葡萄。但奇怪的是,今天,紫葡萄身邊還多出了一顆青蘋果,一看就讓人想到了令人作嘔的,肥碩的,大青蟲。
倒了一杯花茶,先是聞了聞,而後是喝進嘴裡。一股清淡的玫瑰香混着茉莉,黑枸杞與桑葚将茶杯的水染藍,裡面呈現出藍紫色。最上方還飄着幾顆紅枸杞和人參絮絮。
放下茶杯,咬了一口提子曲奇,酥脆在口腔中融化,甜膩沖淡了苦澀,讓感官趨于平衡。
撿出一顆最華麗的葡萄,剝開外皮,開始咀嚼。柔軟的果肉以及芯子的破碎,讓她的人生更加難以忍受。
“生活!你還要我怎樣呢?我已經一切都順着你的意了!”
她在心中對着不知名狀的世界大吼道,内心的悲傷愈演愈烈,那塊紫羅蘭像是在呼喚她,仿佛地獄在地低語。
平複内心的不安後,呆坐在書桌前,看着直立于眼前的地球儀,心中的信仰崩塌。
那個象征着自由的武器已經徹底腐爛了!
她盯着,看着,靜靜地凝視着,突然,從那片純淨的藍色倒影中,她發現了自己。自己的面孔正倒映在“鏡面”之上,地球儀竟成了鏡子!
但如果你看到這人間蒼夷滿目的話,也不會大驚失色,為此而感到奇怪了。畢竟,這隻是其中的小部分折射而已,更令人驚歎的事,人們還沒有發現。
她與另一個自己對視,眼中滿是欣喜的期待,但沒過一會兒,她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另一個她,沒有眼。
或者說,有着狀如骷髅般的空曠眼洞。那是深陷于黑暗中的雙眼,是無法自拔如同漩渦般的眼,就像早已身死的屍體模樣。
那個鏡子中的她盯着李思紅,猙獰地張開嘴,越張越大,它在慢慢吞噬掉一切……
門開了,李想走了進來,她透過那面地球儀的折射窺見了李思紅的驚厥模樣。同時,也窺到了自己的未來。
李思紅突然發現,正被吞噬的面孔停了下來,緊接着,做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她緩緩擡起手,伸向自己,觸摸到地球儀,潮濕的手輕輕下滑,撥動了它。
地球儀轉動起來,地圖掩住了她的臉。
“怎麼了?紅姐,有什麼事嗎?”
“小想,你别裝了,我知道你是警察。”
“啊,什麼警察?紅姐,我要是警察還能來這個地方受罪?紅姐,您就别吓我了!我向您保證,我絕對不是警察,我用我的生命向您保證。”
李思紅并沒有在意李想的起誓,反倒講起來李想原來問她的問題。在今天,她給出了答案。
“小想,還記得你問我,為什麼要待到這嗎?我今天會告訴你原因。”
李想拼命朝紅姐使着眼色,指着耳朵做出竊聽器的口型,可李思紅全當看不到,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小想,我已經把證據放到最信任的人手上了,如果今晚七點半我沒有給她打電話的話,那她就會立刻把它交到京北去。”
李想呼出一口氣,示意李思紅繼續說下去,“小想,小虎是我殺的。她已經在這名利場裡待得太久了,久到以為這一切都是真的,她把遊戲當成了現實!”
“她不知道,我們隻是被圈養起來的,供人取樂的木偶戲!木偶壞了還可以再造,可戲台要是塌了,可就再也無法做戲了。”
“小想,我好惡心!我對這一切都感到惡心!她以為,隻要把你是警察的消息告訴他們,就能重獲自由。不!怎麼可能!沒人,沒人能在此處獲得自由!”
“哼,你看看我,小想,我也同她一樣,在戲裡待得太久,也忘記怎麼才能回到現實了。”
李思紅跳了起來,将桌面上的一切都推到地上,将它們摔個粉碎!癫狂靜默地享受着這鮮血淋漓的久違惬意,它許願,許願将這所有都摔個粉碎!讓他們無處可逃。
“呼,小想,我将以故事的形式向你講述完我的前半生。你願意聽嗎?”
李想點了點頭,她從未見紅姐這般自由過。從前,她臉上總是帶着一種痛苦的扭曲感。但現在,呈現在她眼前的,竟是這樣一番景象。
被紫羅蘭色包裹住的女人,頭上還帶着一條同樣色調的法式網紗小禮帽,禮帽緊貼在女人的頭發上。但原本端正的發尾,卻被吓得亂糟糟的,被托盤飛濺起的碎片劃爛的雙手,正往下滴着血,染在裙子上,暈出一朵朵血色薔薇。
她美極了!
這是一種介于巅狂與糜爛的美,這是衆人所喜愛的毀滅之美,這是不正常且極度扭曲的美!如果,誰将這視這為美的話,那世界就真是無藥可救了!
必須美嗎?
我們必須要美嗎?
“一個被世界抛棄的女孩,本該從出生起就不存在的。小想,我童年時的家庭表面光鮮,可内裡卻早已腐爛。他們隻是在裝作^愛我,沒把我當人,而是一件物品,一件可随意賦予他人的物品。”
“我從小就被教導要保護好自己的皮膚,愛護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哼,還有就是最能引起男人原始欲望的豐滿雙唇。”
“他們告訴我,我該有玫瑰般的芳香,粉嫩如軟桃樣的臉頰,一切都适宜于男性審美的四肢,扁平的小腹,高翹的乳^房,還有就是,飽滿的臀部。”
“我身上的一切,都早早被打上了價格。我這一生的願望,就該是,隻要有人看到我,他們就該瘋狂地争搶起來。可我并不喜歡這樣,我覺得自己像一件商品,價高者得。”
“所以,我無時無刻不為此而感到惡心,我想吐,我甚至想死。”
“我曾經也反抗過,用可笑的方式,用不健康的肥胖,用激素的失調,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可最後,我發現,我身上好像隻剩下那些觀賞性了!如果我不再具有那些,我就會變成人人都可染指的,令人唾棄的,女人。”
“我毫無辦法,對,小想,我真的毫無辦法。我也曾幻想過通過學習來擺脫這一切,可我發現,那些也變成了功利性的觀賞物。人人都瘋了似地往進填充,人們失去了思考力,隻剩下一個目的,成為人人敬仰的‘偶像’。”
“于是,我開始模仿,模仿先前人們的記憶,按照他們的軌迹去學習。但同時,還好,我沒有失去自己的思考力。”
“難道所有人都會變成模仿者嗎?難道所有人都會失去創造力嗎?我想了很久,很久,也沒能想出結果。因為有一件事兒絆住了我的腳,你知道的,當一個女人觀賞性過高時,欲望就會纏住她,那些渴望掠奪的本意就會凸顯出來。”
“他們開始拿我的貞潔說事,我變成了美麗的放蕩者。男人們開始像蜜蜂一樣的蜇我,而某些女士們也終于找到了能令她們收獲安全感的利器。”
“一切就是這麼簡單,隻需要一個詞,就能讓女人陷入泥潭。而這個詞就是——貞潔。”
“我停止不住地思考,為什麼貞潔的意義隻會存在于女性身上呢?是觀賞性的錯?還是性别?後來,我想通了,原來是兩者兼具。”
“我是一個女人,所以就該具有觀賞性,我會因觀賞性而得到憐愛。所以,我注定會落入所有女性的境地——讨好。如果不是讨好,就會是接受他們所有,所有!”
“那段日子還是很難熬的,因為你會随時随地的收獲人們的惡意,你像是成了情緒的垃圾桶。人們稍有不快,就可以用你洩憤。”
“小想,你知道嗎?我曾經見過女人,是女人!她們盼着我死,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
一位說道:“她為什麼還不去死?像她這樣的人,現在不該早就進行到跳樓這一步了嗎?”
另一位回道:“誰知道呢!可能是臉皮厚吧,但如果是我,我肯定立刻就會去死,不做停留的那種。”
“當她們說罷,這兩位姑娘的笑聲,穿透了我的耳孔,直直地刺進了我的大腦黏膜。”
“我從沒想到,這番話,居然會由我的姐妹,由她們說出來,我真沒想到。小想,我可以忍受家教老師的猥^亵,也可以忍受男人肮髒的視線,還能忍受他們欲望蓬勃的惡心勃^起。我可以盡量躲開他們想觸碰的手,可以忽視他們的譏諷,能應對他們的調笑。”
“可我無法,無法對她們做出反應。”
“我驚呆了,我的心髒在狂跳,我的血液為此而凝滞。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小想,這些,的的确确是撕碎了我的心。我如同一隻失了巢的鳥,四處碰壁,找不到歸處。”
“小想,我失去了家!我找不到卵了!”
“第三性。”
“什麼?小想,你說什麼?我沒太聽清,我的大腦還在發顫。”
“我說,不用為此而悲傷,她們被稱為第三性。你知道第三性的含義嗎?”
“不,我不知道。”
“那我就來告訴你吧,你别再為此悲傷了,也别放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