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時前,裴叙失眠,拎一瓶酒走進小套間,無所事事地坐在窗邊,看着時微的床發呆。
窗沒關緊,有風吹進房間,把一串串千紙鶴吹動。
裴叙的視線移向地面,看見一隻被吹落的白色千紙鶴。
他肩膀動了一下,慢慢放下玻璃酒杯,站起來往前走,彎腰撿起那隻孤零零的千紙鶴。
紙鶴潔白,翅膀上隐隐映出一些字迹。裴叙指尖緩緩移動,從底部開始拆解。
布滿折痕的白紙上,猝然出現一行隽秀的字。
“他什麼時候才能發現我喜歡他?”
裴叙心裡像被一根細線拉扯了一下,割開一道血糊糊的口子,酸澀而疼痛。
他繼續往前走,走到床邊,拆了一個挂在銀線上的千紙鶴,看見另一行字。
“希望哥哥(劃掉)阿叙天天開心。”
阿叙?
原來這小孩,早就不想要他當哥哥了。
但隻敢在心裡想。
裴叙知道,其他千紙鶴一定也寫了字,而且多半與他有關,但他沒有繼續拆。
他訂了下午三點飛往倫敦的機票,在當地時間晚上六點到達希思羅機場,然後馬不停蹄地往學校趕。
結果一見面,他聞到蔣時微身上的酒氣,不用問都知道她和誰去喝酒了,喝的還不少。
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樣。
蔣時微在陌生環境如魚得水,并不像千紙鶴裡寫的那樣,委屈又難過地等待他回應。
裴叙心裡的大石頭落下,卻同時懸起另一種焦躁。
他顧忌蔣時微不想叫他哥哥,所以當着同學的面,自己先把兄妹關系模糊了。
隻是為了哄蔣時微開心。
而蔣時微此時,好不容易安撫好的小心髒又四處亂撞起來。她甚至有些惱怒,同時又難以克制地感到高興。
裴叙就是這樣,輕而易舉地給她帶來狂喜,像飓風席卷,過後不負責任地留下一片狼藉。
她不能貪圖一時愉悅,繼續沉溺下去。
那位金發同學聽見裴叙的話,眼神變得玩味,擡起眼梢對時微說:“噢,我都明白。”
時微:“他是我的哥哥,我們關系很好,所以……”
女同學直接問:“親兄妹還是法律上的兄妹?”
時微哽住,回答不了。
實際上她和裴叙連法律上的關系都沒有。裴琰隻是她母親遺囑指定的監護人,并沒有辦理收養手續。
見蔣時微回答不上來,女同學的神色更暧昧了:“沒關系,我理解你們,兄妹很好。”
等女同學走出去很遠,時微才反應過來,她該不會以為他們在玩什麼奇怪的角色扮演吧?
時微的臉色一下全變紅,尴尬又局促。
裴叙遞咖啡給她,漫不經心說:“走吧,我送你回公寓。”
想到回宿舍可能會在小廳偶遇剛才那位同學,時微猛猛搖頭:“不了哥哥,我們回家吧。”
裴叙揚起眉:“不上學了?”
時微接過咖啡,轉身往校外走:“假都請了,我要休息。”
裴叙笑道:“你想法變得真快。”
“其實我剛從城裡回來,”時微說,“我和Eden一起吃飯了。”
裴叙說:“我知道,你們還一起喝了酒。”
“你怎麼知道?”
“一身酒味,我很難不知道。”
時微心頭一緊,小心翼翼問:“你不生氣嗎?”
裴叙笑着看她:“我為什麼要生氣?”
偷偷喝酒也不是第一回,生氣也沒用。
裴叙說:“寶寶,你還有小半年就滿十七歲了。”
蔣時微轉頭,十分狐疑道:“哥哥,你覺得我是大人了嗎?”
“嗯,”裴叙誠懇說,“我向你道歉,以前總是把你當小孩。”
時微抿直唇線,不接話。
裴叙随意地說:“你可以叫我阿叙,不叫哥哥也沒事。”
時微心中微動,支支吾吾問:“為什麼?”
“像剛才你同學說的那樣,我們既沒有血緣關系,又沒有法律上的關系,我們本質上不是兄妹。”
“可是……别的稱呼我叫不出口。”
“那就随你高興。”
時微掀起眼睫,小心地看了裴叙一眼。
他最近真的很奇怪,像分手受刺激了似的,說話做事都不正常。
時微深感疑惑。
-
上了車,時微坐在裴叙旁邊喝橙汁,假裝閑聊問:“哥哥,你為什麼突然和孟姐姐分手?”
裴叙給自己倒了杯紅茶,言語依舊散漫:“不喜歡,就不耽誤别人家姑娘了。”
蔣時微:“真的嗎?”
裴叙:“這次不會再複合,你放心。”
“我放心什麼呀?”時微有種被戳穿的窘迫,“你複合不複合跟我也沒關系。”
裴叙:“怎麼可能沒關系?我跟誰在一起,誰就是你的嫂子,要是嫂子對你不好,關系大了去了。”
時微又難過起來:“哦,那也是。”
停頓幾秒,裴叙說:“如果你不想要嫂子,我也可以不結婚。”
時微驚訝到嘴巴微張,不可置信似的望向裴叙:“你不結婚?”
裴叙臉上沒什麼表情:“戀愛也可以不談。”
這話一出,時微更加确信,裴叙是在哄她玩兒。
“哥哥,”時微神色凝重,“你不想談戀愛,不要把鍋甩給我,要是以後爺爺催婚,我擔不起這責任。”
裴叙輕笑出聲:“小白眼狼,就知道先給自己找後路。”
時微聽到熟悉的揶揄,勉強松一口氣:“反正,談不談戀愛,結不結婚都是你自己的事。”
“是我自己不想談,”裴叙很認真,“我再也不找對象了,行嗎?”
一句“行嗎”說得好像他找對象非得時微點頭同意,時微的側重點卻在那句“再也不找對象”上。
看來孟姐姐的影響太大了,把裴叙傷得那麼深,甚至想斷情絕愛。
想到這,蔣時微心裡不痛快。
遲遲聽不見時微的回應,裴叙又問:“微微,你怎麼不說話?”
時微抿了一口橙汁,悶聲說:“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