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門突然從裡面大力地打開,裴叙敲門的手停在半空。
蔣時微抱着登山包,抿了抿幹燥的唇,從喉嚨深處溢出一句飽含怨氣的“騙子”。
裴叙想接話,蔣時微卻先說:“我要出門了,你别跟着我。”
“你去哪兒?”裴叙伸手攔她。
她想從裴叙手臂下鑽出去,前額一下子碰到裴叙的肘彎,裴叙悠然收回手。
時微說:“我去見同學,按原計劃和他們一起徒步。”
裴叙擰起眉心:“你生我的氣?”
時微:“沒有。隻是約好的時間到了,現在需要出門。”
“我沒你那麼好騙。”
“你要是再攔我,我就真生氣了。”
裴叙很無奈,隻好問:“什麼時候回來?”
時微冷淡說:“不回來,假期結束直接去考試,接下來兩個月我複習很忙。”
下個假期是六月末,第一學年就這樣結束。
裴叙說:“你的意思是,我得自己一個人待在這房子裡,差不多三個月?”
蔣時微理好心緒,嚴肅地闆起臉:“哥哥,你記得我上的是寄宿學校吧?”
昨晚裴琰知道裴叙來英國,立刻打電話警告他,不許像小時候那樣帶時微逃課。
裴叙應付着說“知道了”,沒曾想第二天就面臨這種抉擇。
他覺得時微在躲他,可又沒什麼理由把時微留下來,畢竟她正常的中學生活,還得繼續進行下去。
“好,”裴叙勉強笑了一笑,“隻要你不想哥哥就行。”
時微瞪裴叙一眼:“我才不會想你!”
說着,她越過裴叙,跑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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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約好的時間還沒到,蔣時微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看天上鴿子飛落地面,視線虛了焦。
剛才裴叙在門外說出那句話,她聽見了,由此确信裴叙是裝失憶。
雖然她想不通,裴叙裝這個有什麼意義。
但總歸,是裴叙在騙她。也許隻是因為,裴叙想找個借口,解釋自己為什麼不聯系她。
時微彎下腰,感覺胃有點疼。
她邊摁住不斷痙攣的上腹邊想:裴叙,我再也不陪你玩這種你說我猜的遊戲了,你自己待着吧。
此時,裴叙站在落地窗旁,與通道盡頭的琺琅座鐘對視,神情略顯茫然。
這是從前的他從未感受過的空虛,從心底裡冒出來,把所有一切都染成純白。
面對蔣時微的時候,他生出一種渴望,想不顧一切地抓住他,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因為他是真的忘了。
他憑本能反應和蔣時微相處,喜歡逗她玩兒,講玩笑話。然而蔣時微好像很容易生氣,一言不合就請他吃閉門羹。
從小到大都這樣嗎?
裴叙格外好奇,撥通了駱堯的電話。
打完這通電話的當天下午,裴叙買好機票,打算照駱堯提供的路線故地重遊。
第一站是巴黎,登機前,裴叙又想起駱堯那句雲裡霧裡的回答。
“有些事兒我很難說明白,你得記起來,才能知道那時候的你和微微分别是怎麼想的,第三視角總會有偏差。”
裴叙迫切地希望能找回記憶,尤其是和蔣時微有關的。
登機廣播響起,裴叙給時微留言:“我去旅行,你好好上學。”
他還想提醒一句“出門玩記得跟我爸報備”,最後忍着沒說。
時微不小了,要相信她有分寸。
裴叙放好手機,随人流走向登機口。
收到裴叙短信時,蔣時微正和Eden一起看展。
春季假期不短,時微忙着排音樂劇、與Eden同遊、返校複習,沒怎麼和裴叙聯系。
最開始,時微還以為裴叙的旅行會很快結束,沒想到他一走就是好幾個月,逛完歐洲又去北美。
六月末學期結束,蔣時微和Eden回法國度假。
整個夏天,她沐浴在陽光下,嗅着薰衣草和檸檬樹的獨特香氣,接受Eden小心翼翼的臉頰吻。
她想,在男歡女愛上,裴叙應該是一點也不喜歡她吧。
得知她和Eden同遊,裴叙沒有反對,情緒平和得像毫不在乎。
這就是不喜歡的鐵證。
放在從前,意識到這一點的蔣時微會覺得備受打擊。但現在,她隻是被遺憾包圍,從胸腔深處,很慢很慢地歎出一口氣。
Eden發覺她心不在焉,沒有多問什麼,隻默默遞過去一杯咖啡。
最後在磚石斑駁的階梯拐角,蔣時微踮起腳,主動抱住Eden。
對這個擁抱的含義,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Eden輕聲問:“新的開始?”
時微說:“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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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八月AS考試放榜,蔣時微拿到漂亮的成績單。
轉眼間,小姑娘也成了13年級的學生。
九月畢業學年開始,她和Eden忙學業,兩個人不同城,很久才能見一次面。
裴叙完全沒了消息,最後一次報定位是在西雅圖,蔣時微小時候跟他去過的國家公園。
秋去冬來,第一學期結束,聖誕假期又到了。蔣時微回到倫敦,成天待在家裡讀書。
Eden經常約她,她有時和Eden一起出去,有時婉拒邀約。大部分時間裡,他們約會的地點是圖書館。
雪還沒落盡,春季學期開始了,蔣時微的個子突破一米七。
她站在全身鏡前,舉起手比了一個很高的身高,随後猛然驚覺,自己心裡的參照物還是裴叙。
她迅速收回手,默念:“妖魔鬼怪快離開。”
然後重新伸出手,比劃Eden的高度,心滿意足地想:正好相配。
開學一個月,蔣時微十八歲生日,不巧在周中。
學校為她準備簡單的成年禮,從早上進入教室開始,她就被同學們簇擁着說“生日快樂”。
下午,老師允許她提前放學,但必須有家長來接。
裴琰一個人來了,帶蔣時微去生日宴。時微去了才知道,這宴會規格不低,客人一半來自裴琰的社交圈,另一半來自蔣舟琴、薛岚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