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與夜色交替,橋下有一對情侶騎車經過。
蔣時微慢慢走在裴叙前方,裴叙捧着玫瑰落後半步,左側肩膀與時微在一條線上。
大學城其實不大,很容易遇到認識的人。
時微和球隊的隊友打招呼,隊友微笑着,視線從裴叙身上掃過,随後對時微眨眼睛。
等隊友走遠,時微問:“你怎麼總帶花來?”
裴叙坦誠得堪稱不要臉:“走在街上的一對男女,不論誰捧着玫瑰花,路人看見都會覺得,這是一對情侶。”
時微糾正他:“可我們不是。”
裴叙:“我沒可能和你做兄妹,我想做情侶。”
時微:“我還沒答應你呢。”
“那我求求你,行嗎?”
“……”
蔣時微加快腳步,把裴叙遠遠甩在後面。
晚餐選在一家餐酒兼營的店,夜間來喝一杯的人不少。
裴叙眼睜睜看時微一口氣點三款酒也沒阻止,隻是在她喝第三杯時說:“給我嘗一口。”
蔣時微猶豫半秒鐘,默默遞出啤酒杯。裴叙接過來一口喝完,時微還沒反應過來,睜着雙眼睛愣住。
“你想喝不會自己點嗎?”她小聲咕哝。
裴叙說:“你讓我别抽煙,結果自己酗酒,這不對吧。”
時微洩氣了,埋頭切牛排不說話。
過了會兒,裴叙把切好的牛排推到時微面前,若無其事問:“你和……你在這裡開心嗎?”
時微直言:“我和Eden分手了。”
那一刻,裴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酗酒是因為他嗎?”
“沒酗酒,隻不過恰好今晚想喝。”
蔣時微擡起頭,長開的五官褪去圓鈍感,越發精緻美豔。裴叙探手擦去她唇邊沾上的醬汁,溫和笑了一笑。
吃完飯,兩個人并肩漫步,走回市中心附近。
裴叙把時微凍得通紅的手牽過來,包裹在自己寬而溫暖的手中。時微嘗試拒絕,象征性掙紮兩下,掙不脫就算了。
剛喝過酒,時微臉還是紅的,思維也有一些卡頓。
裴叙說:“分開的這三個月,我認真想過了。除了和你在一起,我不考慮别的選擇。我們實在沒有做兄妹的天分,即使各自找别的對象也不清白。我想着,如果再見面你還和Eden在一起,我可以等,就像你以前等我一樣。”
時微忍不住打斷他:“要是等不到呢?和我一樣,不等了嗎?”
“我,”裴叙不動聲色地深呼吸,“接受不了你把Eden帶回家,管我叫哥哥。其他的,就随你高興了。”
時微想到Eden最後的乞求,腦子一熱:“我可不可以和Eden交往但還跟你睡?”
裴叙果然皺起眉,倏爾又氣又笑:“這麼貪心?”
時微重重點頭:“嗯,我都想要。”
裴叙:“你不如殺了我。想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像被淩遲一樣痛。我可以成全你,可以離你遠一些。看不見你們,我還能騙自己你隻是在異國留學而已。”
時微:“你剛才還說除了和我在一起,不考慮别的選擇,現在又說可以成全。”
“因為,”裴叙停住腳步,轉身看向時微,“本質上我沒得選,是在等你選。”
“時微,你可以選我嗎?”
黑夜裡,路燈下,男人臉部線條分明,略狹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蔣時微,仿佛要把她魂魄勾走。
他說那句話時,不再用任何戲谑或寵溺的稱呼。
他認認真真叫時微兩個字,如同在合約上簽字蓋章,必須嚴肅。
他沒有十分把握,眸中堅定的是自我選擇,閃爍的是不知能否被堅定選擇。
這樣的裴叙不再像山嶽,而隻是風吹過就能消失的灰燼。
蔣時微心空掉一拍,終于接過那捧花,垂着眸說:“看你表現,我還沒想好。”
裴叙的眼睛彎起,唇角上揚。
“你慢慢想,”他沉重的語調重新變得輕松,“我願意等,但願不會等太久。”
時微也松了一口氣。
冬日晚風吹來,卷起路人的大衣衣擺,裴叙習慣性側身,幫時微擋住陰冷的風。
碎片式畫面突然鑽進時微腦海:在他們共度的無數個寒冷冬日,裴叙就像這樣給時微擋風;在晴朗酷熱的暑天,時微常常走在裴叙颀長的影子裡,拿他的影子當樹蔭。
後來裴叙不厭其煩,一遍遍哄着問她:“寶寶為什麼喜歡我呀?”
她說:“你對我好啊。”
裴叙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俗了。我寶這麼這麼好,排着隊要對你好的男人太多,你内小黃……前男友,不也很好嗎?”
時微白他:“你再說,我買機票飛英國去了。”
裴叙舉雙手投降:“我錯了。我發誓,全世界對你最好,誰也别想比過我。”
時微把臉埋進枕頭裡,憋得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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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這年冬天,蔣時微陪裴叙去了一趟荷蘭。
阿姆的天氣不比牛津好多少,氣溫飄在零上三度,雨雪紛紛,磚石地面濕潤。
保姆車停在一處庭院,管家正要上前開門,裴叙先一步自行下車,再繞到另一邊給蔣時微打傘。
蔣時微穿一雙純白網球鞋,裴叙新買的,嶄新又易髒。下車時,她左手攀着裴叙的胳膊,提醒道:“别把雨水濺我鞋上。”
裴叙挑眉:“不就一雙鞋麼,髒了再買新的。”
管家聽不懂中文對話,但從兩人的語氣動作裡猜出幾分,颔首說:“真抱歉,我本該為蔣小姐準備防水地毯。”
裴叙擺擺手:“沒事。”
兩人走到房門口,迎面見到一位年近五十仍風姿綽約的女士,身旁站着與她長相沒有一絲相似的棕發藍眼女孩。
“媽。”
“婉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