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淩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控制好力道,有些尴尬地松開雙手。看着蒼羽通紅的眼角,心下不禁軟了三分,他擡手輕輕撫摸那片紅色,按上一個治愈咒。
細潤如雨的靈力和易淩指尖的溫度從眼角傳來,蒼羽臉上一熱,結巴道:“師、師尊……”
“這根發簪若沒有今天的事,我也會贈與你,”易淩拿起蒼羽捧在手心的玉簪,又替他仔細戴上,“我讓神識附在其上隻是因為方便,并無他意。”
“嗯。弟子……知曉了。”蒼羽垂下目光,心中的酸澀總算是褪去,但他仍在心悸,不敢對上易淩的雙眼。
見此情形,易淩輕歎一聲,“方才為何會落淚,能說與我聽麼?”
“弟子……”蒼羽正要開口,忽而想起旁邊還站着陸予風。易淩心領神會,于是轉頭看向他,臉上明晃晃寫着四個大字:你該走了。
陸予風:“……”
他方才還在為易淩竟然會用商量的口吻和蒼羽對話而震驚。因為易淩以往從來沒真正關心過他人的情緒,都是嘴上說兩句意思意思,裝得可親,也哄騙得别人感激涕零——真不知他這種人是如何證得蒼生道的。
現在對上易淩的目光,他撇了撇嘴,心中對易淩重徒輕友的印象又加深了。
轉身離開之際,他憤然神識傳音道:“行行行,是我打擾你們師徒說體己話了,我現在就走!”
等陸予風走後,蒼羽才磕磕絆絆地說:“若、若弟子說了真話,師尊會、會生氣嗎?”
“不會,”或許是對上一世的愧疚和歉意,易淩仔細想了蒼羽做什麼事會讓自己動怒,但最終沒能想出來,因此他堅定地回答,“你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蒼羽深吸一口氣,道:“弟子覺得……自己不配當您的親傳弟子。論資質,五靈根甚至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築基境;論家世,弟子隻是一個飄零孤兒。弟子想不通,為什麼師尊會願意收弟子為徒。”
在蒼羽心中,自己與易淩的差距可以說是雲泥之别。在成為易淩的親傳弟子的喜悅與興奮散去後,這是他不得不面對的一個現實。
一個修仙天才會收一個廢物當徒弟嗎?若不是别有隐情,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聽到蒼羽這番話,易淩終于意識到一件事。
不知是什麼緣故,由資質低下而起的“自卑”已經深深刻入蒼羽的意識之中。他不能理解他人沒有緣由的善意,所以會想着把玉簪還給自己。
可易淩記憶裡,在沒有遭受陷害之前的蒼羽分明是很活潑自信的性格,從不覺得資質能決定自己的一生……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他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蒼玄鸢,擡頭看着我。”
蒼羽身形緊繃,聽話照做。
易淩認真并鄭重地開口道:“我收你為徒,無所求,也不會視你為玩笑。誠然,在修仙之路上,資質很重要,但我從不覺得資質能決定一切。況且,你如今已是我的弟子,那我自然有千百種方法能讓你達到他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他心想,蒼羽的性格一時半會是改不了的,更不可能因為自己幾句話就能放下。所以,最好的辦法就讓蒼羽真正強大起來。
——易淩剛拜入雲塵門下時,也曾遭遇過各種非議,是在他于試劍大會上拿下魁首才終于堵住悠悠之口。
“那師尊還會有别的弟子嗎?”蒼羽用那雙水藍色的眸子靜靜看着他,或許因為才哭過一場,眼中閃着淚光,易淩莫名想到了淩霄宮的天池水也是這般顔色。
……很悅目。
蒼羽這幅模樣實在太惹人憐惜,易淩不禁擡手揉搓他的發頂,語氣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輕柔:“不會。”
“那,弟子還有一事相求。”
“你說。”
易淩正順手替他整理方才比試時弄亂的衣襟,一時不察,被蒼羽握住手腕。
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顯然逾矩,易淩微微蹙眉,剛想掙脫開,卻看到蒼羽臉頰通紅,露出一副可憐懇求的表情。
“師尊再抱抱弟子好不好?”
易淩:“……”完全沒辦法開口拒絕。
*
無妄峰。
陸予風似笑非笑地看着匆忙趕來的二人,“喲,終于忙完了,舍得過來了?”
按理說易淩早該在半個時辰前就要帶着蒼羽過來商讨進入上清學宮修習的事,但陸予風愣是在殿裡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們蹤影。
他看向蒼羽——臉色紅潤,衣衫不整;又看向易淩——略有局促,發絲淩亂。
陸予風深吸一口氣。若不是他十分了解易淩的品性,當真要懷疑他倆是不是做了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情。
但他還是選擇盡職盡責當好一個掌門,不去過問“私事”,拿起一個卷軸遞給蒼羽。
“這是什麼?”蒼羽接過,細細打量起來。自己對它全無印象……不過按照上一世他在淩霄宮的地位,接觸不到這些也是正常的。
從外表來看,此物說是卷軸,卻完全無法打開,那一圈絲綢卷面死死黏在一起,蒼羽用多大的力也不能撼動絲毫。
陸予風連忙制止他的暴力行為,拿出自己的卷軸,用指尖輕輕一劃,一道靈屏瞬間從其中彈出,一堆五花八門的圖案浮現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