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陳琰被尿憋醒。
她閉着眼睛,将兩隻短腿塞進床邊的拖鞋裡,扶着牆走進廁所。
即使不開燈,她也清楚地知道從卧室抵達家中的任何一個角落需要走多少步。
路過客廳時,薄薄的眼皮感受到與黑暗不同的光亮,陳琰睜開眼睛,看到半側着的電腦屏幕散發出的幽幽藍光。
司融還沒睡嗎?
她不禁探頭看了一眼。
司融坐在沙發上,面前擺着筆記本,人已經靠着抱枕睡着了。他睡得并不安穩,被屏幕光線照着臉,眉頭不自覺便擰起來。
司融除了本職工作,偶爾還會接點零碎的活回家後做。晚飯後的親子時間結束,他便抱着電腦開始敲敲打打。有時候任務重,做的晚些,但也不至于拖到這個點。
陳琰隻覺得兩隻腿重重的,一時間邁不開腳步,心裡有些發澀。
她拖着沉重的雙腿走過去,揪着一旁長長的毯子笨手笨腳地往司融身上蓋。
身後的光芒是不容忽視的刺眼,陳琰回頭,與電腦散發出的藍光一同映入眼簾的,是司融手機屏幕裡凄慘的綠。
她呆呆站着,還瞧不懂那圖形折線背後隐含的凄楚,隻懵懂覺得司融對這樣的顔色不會太喜歡。背後傳來一股輕輕的,但不容忽視的推力。
司融困倦的嗓音透着啞,抓住從身上滑下去一半的毯子。甫一睜眼,入目便是滿眼叫人頭痛的綠。
手機亮度過高,就連客廳雪白的天花闆上都染上綠光。他更加頭痛了。
抱着計算器算來算去都是絕望,司融看了眼什麼都不懂的女兒,心中逐漸升騰起一種無力。
陳琰手裡還抓着毯子的邊角,身上那件碎花邊睡衣皺皺的,滿眼惺忪。
“你怎麼睡在這兒啦?”
“不小心睡着了。”司融理了理陳琰亂糟糟的頭發,将手機屏幕熄滅,手掌貼在她背後輕輕往前一送,催她,“快回去睡覺吧,小孩不能熬夜。”
熬夜也不見得是大人的特權。陳琰撅了撅嘴,沒和司融嗆聲。
這回又走不動道了,她聲音細細的,問他:“工作做完了嗎?”
司融便答:“做完了。”
“噢……”陳琰盯着他熄屏的手機。
手機不收起來還好,一藏起來反而讓人覺得欲蓋彌彰。陳琰也不是什麼都不懂,至少看得明白顔色和數字,但司融不說,她便也不問,收回視線後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晚安,司融。”
司融溫和回應:“晚安鹽鹽。做個好夢。”
陳琰踩着拖鞋的腳步聲哒哒哒響了幾下。
門關上了,司融看着電腦屏幕,深深歎了一口氣。
卻是再也睡不着了。
.
第二天,司融照常去上班。
陳琰在他出門之前被提溜出來吃了頓飽飽的早飯,半晌又搖搖晃晃地回到卧室睡大覺。哈特同樣吃飽喝足,醞釀着一場和她一樣的美美回籠覺。
雨帶偏移帶來長達一個星期還要多的雨天,濛濛時雨是最好安睡的。
昏昏欲睡之間,陳琰突然睜開眼睛,輕輕對哈特說:“我們家要沒錢了。”
這句話像是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開關。
隻要留心,其實不難發現。
近幾天,司融吃泡面的次數顯著增加,雖然不連續,為了防止她發現似的特意間隔了幾餐。陳琰鼻子很靈,有時候能從司融的襯衣上聞到不明顯的泡面味。
還有昨天晚上綠油油的股市畫面。
陳琰不懂股票,什麼牛啊熊啊的更像出現在餐桌上或者動物園比較合理,但她也知道幼兒園同學說股票變綠就意味着爸爸媽媽要吃白饅頭了。
她把臉埋進枕頭裡,心裡很慌:“司融被我吃窮了。”
“什麼意思?”哈特在床上小跳一下,有些驚詫。
陳琰把所有事都告訴了哈特。
每天夜裡工作到很晚很晚的司融,他對着計算器愁眉苦臉的樣子,瞥見她偷偷窺探的視線後故作輕松的表情……
“怎麼辦呢?我昨天不該和他說想要吃蝦的,這個時候的蝦好像很貴,其實我就是想試試司融還有沒有錢。”雖然蝦也很好吃就是了,陳琰忽略了這一點,苦惱地說,“我隻是忘記了司融從來不會拒絕我——除了可惡的椒鹽麻辣雞,他不給我吃那個。”
“或許我該做些什麼。”陳琰自言自語,“我也應該找一份工作,這樣司融就能吃椒鹽麻辣雞而不是泡面了。”
哈特并不認同:“你還是小孩子呢,沒有辦法出去工作的。也沒有大人敢雇傭你!法律裡面有寫,你這麼小,還應該上學。”
陳琰很失望。
她并不是很能切實地理解什麼是勞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