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票入館後,他們在水族館門口的宣傳欄領了介紹手冊。
陳琰和蔡卓然一分到小冊子就湊過去看。蔡卓然看的很快,陳琰還在慢吞吞地避開不認識的字努力推測大緻含義的時候,蔡卓然的眼睛已經轉到到另一頁了。
“蔡卓然,你看的好快。”
“是嗎?”蔡卓然等陳琰翻頁,語氣輕快,“一共就兩張圖。那個是頭大一點的魚,這個是身體花一點的魚。”
“……”
原來不識字啊。
海洋館的前進路線隻有一條,整座建築分上下三層,他們要一路從一樓向上參觀,介紹手冊上清楚地标注了三層的地圖。
觸目是甯靜的幽藍。巨大的透明水箱裡堆疊起色彩斑斓的造景,魚群從視網膜上爬過,像一片片蹁跹的裙擺,巨大的鲸鲨在同類的對比下大的驚人,是飄過頭頂的龐大陰影。
陳之椒和司融跟在孩子們身後,看他們一臉興緻勃勃地研究水箱裡的海洋生物。
人工海水在海洋館微暗的光線下折射出一種微妙的色澤。發光的不像是燈,像搖曳的魚,靜谧的水。
他們仿佛置身于一片小小的海洋。
孩子們很安靜。即使快樂又興奮,也不會在公共場合不合時宜的大叫。
陳琰和蔡卓然的交流稚氣又可愛。陳之椒一偏頭,不自覺捕捉到司融臉上的表情。
他沒有看水箱裡遊動的漂亮魚類,目光落點在兩個孩子身上。他看着陳琰慢條斯理地對着手冊給蔡卓然講解臨時習得的知識,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殊不知旁人也在看他。
在女兒面前,他像一片包容的海。
陳之椒喜歡他作為父親的樣子,褪去了高傲和鋒利之後顯露出珍貴的柔軟。司融黑色的眼睛,在玻璃的反光下好像兩顆發亮的寶石。
水箱裡的魚太多了。
目光追随着它們,陳琰來不及翻着手冊比對,漸漸被玻璃後的世界迷住。
“魔鬼魚!”
蔡卓然指着一條扁扁的魚讓陳琰看。陳琰順着蔡卓然短短的手指頭的指向望去,一眼就捕捉到了目标。魔鬼魚的身體寬而扁平,模樣很怪,在水裡遊動着,有種類人的可愛——它好像在笑。
魔鬼魚朝着玻璃牆壁貼近,也向他們靠近。
“去年出海玩的時候,一條這樣的魚就被浪打到了船上。”蔡卓然言之鑿鑿地散布不實消息,“它很吓人的哦,會吃小孩。”
陳之椒歪頭想了一下,好像有點印象。
記不清當時是陳之杏在吓唬孩子,還是眯眯眼姐夫偷偷使壞,總之蔡卓然好像吓得哭了一場。他當然也不會知道,那條據說是“自投羅網”的蠢魚當天晚上就上了餐桌。
蔡卓然把手貼在玻璃牆壁上,靠着厚實的阻隔感受到一種無比穩固的安全。魔鬼魚不會穿過玻璃一口把他吞下去,就好像剪去爪子的老虎變成小貓咪,變得無害起來。
“你看!它朝着我們遊過來了。小姨說魔鬼魚能夠聞到小孩子身上的香味。”蔡卓然說,“不過你别怕,它現在被關起來了。沒有辦法吃我們。”
陳之椒:?我說過這話嗎。
她心虛地擡頭看看平平無奇的天花闆。
怕倒是不怕。陳琰露出懷疑的神色,眼巴巴看着魚,又扭頭看看蔡卓然信誓旦旦的模樣。
她将信将疑道:“誰告訴你的?介紹手冊上說蝠鲼的性情很溫和。”
性情溫和的蝠鲼自由地在水裡徜徉,帶着憨厚老實的“笑容”,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冷酷的小孩殺手。它和一夥小小的魚群擦肩而過,絲滑地吞下了一條小魚。
吸溜一口。
那條小魚消失在蝠鲼嘴裡,再也沒出現。
一臉無辜的蝠鲼拖着長長的尾巴若無其事地遊走。徒留兩個目睹兇案的小孩面面相觑,心碎一地。
蔡卓然瞠目結舌:“不愧是魔鬼魚!”不能吃小孩就吃同一個魚缸裡的同事解饞!好冷酷,好恐怖!
陳琰癟了癟嘴,笑容消失。
時刻關注着兩人動向的司融如臨大敵,伸出手臂。
陳琰唰地一下騰空而起,她抱着司融的脖子,坐在他懷裡淚盈盈地指認:“蝠鲼把它的同事吃掉了!那條小魚……好可憐。”
“那條小魚扔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司融不明白陳琰為什麼要哭,有點頭疼地和陳琰解釋。
幾乎圍觀了全程的觀衆之一也收起事不關己的神态,從一邊湊過來。
陳之椒滿臉正直,為司融的說法加深可信度:“嗯嗯,飼養員喂過來的時候魚就不動了。這個點的話,應該是蝠鲼的下午茶吧。”
“琰琰,要不要吃下午茶?”陳之椒揮了揮手冊,“二樓有海洋主題餐廳哦。”
陳琰呆呆睜着眼睛,打了個哭嗝。
話題怎麼就跳到下午茶了?
陳之椒用餐巾紙給她擦眼淚,抹了兩下就抹幹淨。陳琰哭起來也是光打雷不下雨。
望着溫柔地給自己擦眼淚的椒椒阿姨,陳琰有些赧然。她沒有偏過頭,直挺挺地任由陳之椒放輕力道在她臉上施為。
坐在司融懷裡,幾乎和陳之椒面孔處在同一水平線,陳琰可以清清楚楚看清她放大的臉。椒椒阿姨人很飒爽,但其實是甜美的圓眼睛,睫毛又多又密。
一根、兩根、三根……陳琰數學很好,但這會兒已經數不清了。她揪着司融的襯衫,布料在手裡抓得發皺,紙巾靠近眼睛都不閉眼。
陳之椒很輕快地說:“它在這裡打工肯定是有職業素養的,不會偷吃同事。”
也不知道幼兒園小朋友能不能明白什麼是職業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