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陳之椒肯定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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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建成的商業中心總建築面積約有十萬平方米,建築總體呈不規則長方形,首尾連同,内部中空,是一個巨大而開闊的室外廣場。
陳之椒徑直從安全通道上到三樓,呼吸平穩。此時已抵達中央樓層,陳之椒離開安全通道,随意選了一側前進。
走廊上,深灰色水泥牆面上預留出了窗戶的位置,往外望去,她能看到空曠荒蕪的廣場裡堆滿的建築垃圾。
一路走來,大樓安靜,沒有人類活動的迹象。陳之椒始終沒有放松警惕。
模糊中仿佛一種被從上而下注視的錯覺。離三樓越近,她心中的不安感越發強烈。
倏地,陳之椒停下了腳步。
前方有人。
陳之椒心頭一凜,握緊了那把□□,無聲潛行。
此時她才發現,不遠處站着的人看起來明顯不像是個孔武有力的綁匪。背對着她的是個男人,穿着一身平平無奇的藍格子襯衣,頭發油膩,像是幾天沒洗。
她看不清楚男人的臉。這種時候,一個雖然看上去有些邋遢,但頂多像是個連軸轉三天無休的可悲社畜程序員的男人,出現在一棟廢棄已久的商業中心内已經足夠奇怪。
更古怪的是,“程序員”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像是等到指令才會有反應的機器。
擺在她面前的兩個選擇都很明晰:上前交談,或者放倒對方。
陳之椒舉起槍。
槍托下砸,背對她的男人還是一無所知,一聲悶響後,他來不及反應或掙紮便被擊中,身體倒了下去。
陳之椒接住男人的身體,讓他無聲地靠着牆滑落,黑色戰術手套托住他的後腦。
這不是戰場,潛藏在Alpha基因裡的戰鬥和狩獵本能也不該投射到普通人身上。
男人半靠牆壁坐着,雙眸緊閉,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他應當有段時間沒做過個人清潔,身上的衣服皺的像梅幹菜。陳之椒皺眉。
她從男人的口袋裡掏出一堆雜物:餐巾紙、充電寶,一部關機的手機以及一張工作證。
工作證上隻有他的姓名和職位——前端開發工程師,所以真的是程序員嗎?陳之椒一噎,在如此詭異的情況下感到了一絲幽默。
程序員這個點應該在公司上班,或者在家休息,和朋友小聚。總之無論如何也不應該站在廢棄大樓的三樓扮演雕塑,頂着三天不洗的油頭思考人生。
陳之椒試着将手機開機。電量告罄,它徹底變成了一塊沒有反應的磚頭,又因為做的輕薄,當成武器使都為難。
好在充電寶裡還有電。陳之椒好心地給手機插上充電寶,将二者放在程序員身邊。
等他醒過來,或許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這一切都顯得如此怪異。直覺在提醒陳之椒,一切都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已經昏倒的程序員嘴裡得不到任何答案。陳之椒也有些懷疑自己一上來就把他打暈的決定是否正确。
事已至此,也無法重來,陳之椒隻好摒棄雜念繼續前進。
整個三樓面積不小,一時半會兒想要搜完也并不簡單。兩面大大小小的空曠商鋪面對面,窗戶極少,加上樓内沒有光源,采光更差,就算是房間裡有點什麼東西也不容易看清楚。
走廊并不是完全的直線,需要多次拐彎,總會出現很多視線死角。
轉過下個路口,陳之椒頓時怔住。
走廊裡密密麻麻站滿了人,面朝着她。所有人毫無動作,面上沒有表情,睜開的雙眼顯得十分空洞。
他們眼神毫無聚焦地直視前方,隻是站着。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不速之客的出現并沒有帶來什麼改變,這些人像是凝固在因為擠滿了人而變得狹窄的通道裡,恍若一尊尊毫無靈魂的雕塑。
這景象是在太糟糕了。陳之椒登時毛骨悚然。
但是察覺到他們并不在意她,她便走進人群裡。無論是社會組成、性别、工作,這些人中都找不到任何共同點。
他們有的像是在附近上班的白領,也有杵着拐杖的老人,年輕的孩子身後背着書包。陳之椒穿過人群,向前走去,握着槍的手微微顫抖。
一個路口……又是一個路口。
大樓三層恍若一個巨大的冰箱。
是的,聞天說的是對的。男女老少像是被冰凍在盒子裡的菜葉生鮮,頂着一模一樣的木然神情,有人臉色紅潤,有人的面色卻已經灰白了。就像剛放進冰箱裡的新鮮蔬菜,和某些放蔫了也無人注意的即将腐爛的水果。
陳之椒伸手抵在一人頸側。脈搏跳動緩慢,好在确實還活着。
不過這人看上去很不好。他比躺在另一條走廊裡沉睡的程序員還要糟糕,面色發青,雙頰深陷,即使還有呼吸,生命建康也值得擔憂。
“醒醒。能聽見我說話嗎?”陳之椒試圖和對方交談。
沒有回答。他始終保持同一個姿勢不動。
既然以這種狀态站在這裡,動都動不了,呼喚也沒有反應,這些人肯定沒有辦法自主進食。
幕後之人如同随意在此處擺下一些擺件,對他們的生命漠不關心。
陳之椒一陣齒寒。
刹那間,憤怒席卷了她的胸腔。漠視生命,罔顧倫理,将這些人困在這裡并棄之不顧的家夥簡直死不足惜——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幾乎是在走廊奔跑。
一張又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映入眼簾,卻不隻有恐怖了。他們的神情中似乎也帶上了無力的哀傷,似乎是在求救。
這些人裡面沒有聞天。
陳之椒走過人擠人的通道,進入空曠的商鋪。沒有。到處都沒有。
直到不規則的圓圈閉合。
那個倒在牆邊的程序員同她離開之前沒有兩樣。陳之椒走過去,撿起地上連着充電寶的手機。
這回可以開機了。
她蹲在男人身邊,等待着一段對現在的她而言有些漫長的開機動畫。
随着開機動畫結束,密密麻麻的消息接連彈出,将這一小片區域照亮。
光打在陳之椒臉上,刺得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手機瘋狂震動,屏幕上跳出九十九加的消息讓它陷入卡頓,陳之椒無法解鎖,但鎖屏上的消息顯示是可以查看的。
【老婆:老公,今天晚上回家吃飯嗎?】
【老婆:工作太忙沒來及回消息嗎?沒關系的老公,我已經把孩子接回來了,你好好工作,不用擔心家裡。】
【老婆:未接視頻】
【老婆:未接電話】
【老婆:老公,你在哪?】
…………
無數的未接電話,無數帶着紅點的消息。
程序員的家就在京市。他的家人因為他的失蹤焦急萬分,而他被困在這個繁華城市的偏僻爛尾樓裡,無法感知,無法回應。
“再撐一撐。”陳之椒将手機放回他懷裡,說,“這一切很快就結束了。”
她轉身向漆黑的安全通道走去。
地上地下加起來,這幢樓一共有六層。越往上走,光線越昏暗,陳之椒在黑暗中目光如炬。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非自然力量。
她不知道她即将面對的敵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即使對方能夠憑借某些手段将人催眠,也一定會有弱點。
西伯利亞棕熊可以輕易将人撕碎。即使是這樣的猛獸,也會被人類制造的獵槍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