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融自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通情達理、善解人意。
哪成想陳之椒對他說:“這是兩點了。”
眼底還含着笑意,仿佛在暗指他不會數數。
司融瞪圓了眼睛,“不管兩點三點,你隻說答應不答應!”
“答應。”陳之椒道,“有多少點你都告訴我。我都答應的。”
司融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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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之椒将一整個假期物盡其用。
哈特看她幾乎樂不思蜀,徹底忘記了來的路上放的狠話。
明明那時候,她嘴上還說着什麼“沒有想過要告白”。
言猶在耳,說出這話的人已經開着盞小夜燈做寶石攻略做出一種第二天要上戰場的架勢,在叮呤當啷的小石頭和貴金屬裡尋找了微妙的樂趣。
确實沒有告白。但除了告白以外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哈特深感上當:“你騙我。”
“哦,是嗎?什麼時候的事?”陳之椒語調略顯敷衍。
随後她擡起頭,和趴在桌上的哈特面面相觑,仔細回憶了一番,道:“不對。”
陳之椒晃了晃腦袋,她剛進修到“鑽石的切割工藝”這一章,密密麻麻的字從視網膜上爬過又水一樣地流走了,她自認為聰明絕頂的大腦在此刻猶如一塊平整光滑的豆腐。
“我沒騙過你啊?”陳之椒一臉疑惑。
“你說你不喜歡司融。”哈特不服氣。
雖然那時候,哈特覺得陳之椒在嘴硬。
陳之椒這回沒有嘴硬。往日記憶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她面不改色,“我隻是沒有承認過我喜歡他。”
“哦——”哈特拖長尾音,鹦鹉學舌地模仿陳之椒的語氣,每個聲調都在陳之椒耳朵邊彎彎繞繞,“‘承認’。”
哈特突出強調了這個詞。
早先她們的溝通還會有磕磕絆絆的時候。
哈特并不熟悉人類的造詞,交流時詞不達意,傳遞到陳之椒心念裡的,隻能是一種懸而未決的猶豫表達。好比張開齒關,卻沒有吐出一個音節,陳之椒混着猜測理解,勉強無礙,現下經過學習,哈特懂得越來越多。
她甚至能夠熟練運用雙關,以及陰陽怪氣。
這樣令人驚訝的學習能力要是放在人類身上,一個孩子從呱呱落地開始自學,等長到可以進幼兒園的年紀,就能博古通今,全星際的老師想必得統統失業了。
陳之椒合上書,“你不要用這樣奇奇怪怪的語氣和我說話。”
“小寶石學家今天不學了?”哈特樂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是學不到什麼東西的。”
哈特看了看鐘,時間過得比她想象中快,倒也一個小時了。
今夜窗外下了陣小雨,現在已經停了,她嗅了嗅,敞開的窗縫裡送來混着花葉和濕漉漉的雨水氣味。
“不急于一時。”陳之椒道,“今天已經學夠了,明天再繼續。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做呢。”
還能有什麼更重要的事?
哈特注意到陳之椒沒有換居家服。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哈特和陳之椒一起住在首都星的時候,精心觀察過陳之椒的穿着。
最終得出結論,陳之椒的身上隻會出現三種衣服:上班穿的、社交穿的,以及一堆根據星網檢索毫無設計感和時尚感的破布。
直到又回了這個無論是經濟文化水平都要落後首都星太多的邊緣星系,情況掉了個個兒。
出門在外的衣服各有講究,回家了第一時間換居家服,等到夜間休息,還有專門的睡衣做配。講究得有些不符合她的秉性。
“時間差不多了。”陳之椒倏忽一笑,回身将寶石鑒賞參考書塞進書櫃。
隻一眨眼的功夫,哈特就看她蹿到窗邊了。陳之椒單手扶着窗框,也沒回頭看她。
哈特呐呐:“你幹什麼去?”
陳之椒回過頭,披散在腦後的長發随之甩動,被風捧在手中。她像是月光下迫不及待想要展翅的蝴蝶,但以人的身理構造來說,靈長目人科變不成路燈下的大撲棱蛾子。
陳之椒隻是一笑,沒答。笑容中已然包含了回答。
哈特看着陳之椒質地輕盈飄逸外衣下擺在風中獵獵作響,對精心打扮的花蝴蝶報以極高的無奈。超過一定距離,精神聯系自然斷裂,她的心聲無法再傳遞到陳之椒耳邊。
隻來得及在她臨走之前抓緊時間喊:“你倒是走正門啊!”
窗邊沒了人影。
也不知道陳之椒聽沒聽到。
臨行之際,陳之椒甚至順手合上了窗,怕下半夜還要下雨,斜織的雨絲飄進室内,會濕了紙張。
随後,她整個人就落進了濃墨般的夜色裡,離開的速度猶如自由落體。
考慮了這麼多,唯獨出行風格還是這麼叫人大跌眼鏡。空曠的室内,好半晌響起兔子微弱的尖叫。
“啊——”
哈特是真真切切被吓了一跳。她脆弱的心髒承受不了太多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