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突降蒙蒙的雨霧已經拂去,天卻依舊蒙着一層薄雲。
臨近早上九點,那一斜初陽難得壓過遮天白雲,折射落地。
“個案法是指要求對某個人進行深入而詳盡的觀察與研究,收集相關資料,分析其心裡特征,以便發現影響其某種行為和心理……”
隔着半邊厚實窗簾,屋外是初醒清晨萬物的和諧,而屋裡平躺在地毯上亮着白光的電腦一宿未關,反複播放着心理學教授激情授講。
蜷縮在毛絨地毯的方梨睡得很沉,床上半邊被子被扯落半邊虛虛蓋住身子。
手機、書籍就這麼胡亂的扔在了地毯上,雜亂卻又帶着幾分淩亂地格調。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着一堆心理學知識,重要知識點還用紅筆标注。
此時電腦裡女教授激情講解課程知識,但這并不打擾方梨清夢。
“早早?”門口響起聲音,夾雜清晨的風霜,“起床沒?”
聲音還是清亮,但對于方梨睡眠不到四小時的人來說——
吵醒,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方早早!”
下一秒,門外聲線陡然拉高。
接連喊了好幾聲都沒聽到房内有任何動靜,門外的人這才推開門走進來。
方知惠下意識朝地毯那處定睛一看,不出所料,果然蜷縮着一團毛蟲蟲狀的玩意,背對着門,隻有那一團被頭發糊住臉龐的腦袋。
視線下移落在身下地毯上,不由得蹙眉:“不知道的還以為家裡買不起床,天天睡地闆,也不怕着涼。”
話雖如此,她還是輕手輕腳走到床邊,熟稔扯過床上被子虛擋在方梨眼前,拉開窗簾,房間内頓時晝亮。
原路返回,拾起地毯上的手機放置床頭櫃充好電,然後蹲下身順手關了電腦。
電腦授課聲音一停,蜷縮在地毯上的人才稍稍有了反應。
方知惠沒将人叫醒,而是蹲在一旁看着。
一分鐘過去,沒動靜。
五分鐘過去,還是沒動靜。
直到将近十分鐘過去,被子裡的身體才大幅度蠕動起來。
方梨轉過身,睜開疲困的雙眼,看到方知惠,她先是愣了好幾秒,才傻乎乎不太确定喊出聲:“媽?”
方知惠笑,站起身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終于舍得醒了?”
方梨坐起身,撐了撐懶腰,感覺脖頸邊有點黏糊,她随手撩起長發,抹掉了後頸一層薄薄的細汗,随口問:“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方知惠:“剛剛到家。”
“那你……”怎麼突然間回來了?
後面那話剛到嘴邊,又很快被她咽了回去。她其實大概猜到方知惠為什麼明明要出差半月,可不到一個星期就回來了。
那一瞬,方梨很快從還未睡醒朦胧中聯想到昨天。
昨天,她幹了人生中唯一一件出格大事。
——背着父母偷偷把結婚證給領了!
乍這麼一回想,本該像往常噓寒問暖的方梨難得臉上浮現心虛之色。
她擡眼心虛喊着:“媽……”
方知惠冷笑睨了她一眼,“還知道我是你媽啊?我還以為姑娘大了,身闆直了,早就不把我這個當媽的放眼裡了。”
“怎麼可能!”方梨想要搶救,虛弱一笑,“您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排第一……”
“排第一?”方知惠冷哼一聲。緊接着,她的聲線驟然拉高,用其他父母般地嚴肅口吻教育說:“排第一,你結婚不告訴我?方早早,你咋想的啊?我是讓你去跟他去相親,不是讓你跟他去結婚!我一下子沒看住你,你就這麼輕而易舉被人騙到民政局去,還把這證領了?”
老母親熟悉的教育口吻響起,方梨更是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娴熟食指堵住耳朵。
“那您這讓我相親不就是讓我結婚的意思嘛。”方梨被說得心虛,但還是小聲反駁了句。
“我讓你去相親,是讓你覺得對方各方面還可以的情況下,認識認識、談談戀愛!别人打球都一壘一壘打,而你呢?直接一球打全壘!到頭來還不告訴家裡人?”
方梨小心翼翼打量她神情,小聲解釋:“那我這不是怕吓到你們嘛…”
方知惠冷笑反問:“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為我們着想?”
“那我這不是相信您嘛!”
方梨早熟知方知惠脾性,吃軟不吃硬。她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蹲下,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她,軟聲讨好笑道:“您慧眼識珠,做女兒的當然相信您啦!再說了,哪有媽媽還會讓女兒吃虧的!與其未來找個不稱您心意的女婿,倒不如找位門當戶對的好。”
方知惠雖生氣,但事到如今也沒轍,隻能想着下次約着池女士出來好好聊聊這件事。
兩家是多年合作夥伴,方知惠與池女士不算是親閨,更像是多年難遇的知己。當初正巧趕上聊工作之際提了一嘴,哪成想還真好事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