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不能無緣無故這樣欺負我了。” 寶依怔了怔然後正色道,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沒有空氣有多難受。
是他的誤會。
“不會了,” 沈詞沉聲應道,拿起榻上的手劄繼續看着。
寶依坐在對面,看不到手劄後的表情如何,但她斷定,這一次不會再受到欺負了。
想到這裡,寶依理了理袖子,剝了一顆新鮮多汁的荔枝吃着。
嫁到沈府也還是有諸多好處的,比如眼下這盤荔枝可真是寶依吃過最新鮮最可口的了,要說之前在自己家裡,可能兩三年才能吃一次荔枝,有時候爹爹着人送來的荔枝還沒到家荔枝内裡的果肉都開始發黃了。
還有櫻桃,雖然每年也會在這個季節經常吃,可長安城最好的櫻桃會被商人恭送到達官貴人或者富豪手裡,平日裡吃的也沒這樣酸甜了。
可眼下,有整整一盤的荔枝和櫻桃,寶依喜滋滋地吃起一顆又一顆。
有時候擡頭看看坐在對面的沈郎,寶依會疑惑他怎麼對這些新鮮可口的水果一點都不喜歡呢,方才,喂沈郎吃水果還被他那樣對待,心慌慌的,想想就有點讨厭這樣莫名的感覺。
沈詞看她一眼:“你癸水将至,少吃水果。”
寶依舍不得手中又大又圓的荔枝,眉頭微微一皺,嬌聲道:“我再吃兩個,好不好?”
沈詞垂眸,桌幾上盛放的滿盤香果已經沒有幾個了,順着他的視線,寶依也後知後覺注意到了。
“水果性寒,你癸水來時腹痛……” 看了她唇邊一眼,沈詞擱下手裡的冊本正色道。
是啊,她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突然給忘了。
“沈郎,您可真細心,你不說我都差點因為我的嘴饞忘了,” 寶依迅速把手中剝了殼的荔枝放嘴裡,這一次,她要慢慢品嘗最後一顆荔枝的美味才好。
沈詞:“……”
說到做到,吃完最後一顆,寶依乖乖坐在錦榻上用手帕擦幹淨手,隻是,對面那道視線仍未離去。
寶依問:“沈郎,怎麼了?” 下意識地繼續擦手。
見她可憐兮兮的,沈詞長舒一口氣,好聲道:“還有手帕嗎?”
寶依探出車簾外,找采月要了一條幹淨的。
采月回頭遞手帕的時候驚到了:“姑娘,您的口脂花了?” 姑娘吃東西很是秀氣,可從來不會将口脂染到唇外。
寶依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小銅鏡照了一眼,渾不在意道:“可能我在荔枝的時候不小心亂了口脂。”
說着,采月就給她細細擦着,采月小聲提醒:“姑娘,您下次吃香果的時候讓奴婢在旁邊伺候着。” 姑爺看着一點都不好相處,真怕姑娘受欺負。
“知道了,” 寶依笑着捏了捏她的臉頰。
回到榻上,去往林家的後半段路無風無波,寶依背靠着榻上的軟墊,想着待會兒要怎麼畫那些壞人。
·
林家。
正門處和角門處都留有身強力壯的小厮把守,看着嚴肅極了,但這算不了什麼,林家院内的光景才讓寶依震驚。
林家的家宅三進院落,在長安城中也算得上富貴人家了。
可明明是春天盎然的節氣,院落中一派蕭索,凋落的花草枝葉因為無人打理堆滿了沿路兩旁。
見沈大公子來,林家家主迎了上來,恭恭敬敬道:“沈公子,從張府中解救出來的十三個女子,有六個和我兒一般精神渙散,有三個沒有活下去的念頭,還有兩個已經……已經……”
說到這裡,林家家主止住了聲。
他家的女兒好不容易被沈大公子尋到還救出來,可看着這些可憐的女子們,林家家主實在擔心自家的閨女想不開。
“不過好在有盧公子還有柳家娘子這兩日來過,這些可憐的女子們總算不會想着用自|盡來解脫了。”
柳家娘子,寶依馬上想到了馬球場上的柳七娘,馬球場上那麼多的女娘,唯有她不會因為自己是小官女眷而有所漠然。
“秦家、楊家、韓家這三家可有派人來接?” 沈詞問。
林家家主搖了搖頭,猶猶豫豫道:“也就隻有楊家接閨女回去,秦韓兩家的女子已經嫁人,這兩家人看到人被折磨成了這樣模樣,看了一眼就走了。”
寶依:“那這些女子怎麼辦?”
“我林家還有祖産可以養着這些女子,隻是……” 林家家主支支吾吾道。
沈詞攙扶起他,“林伯有什麼盡可以說。”
寶依就看到瘦到顴骨突出的林家家主撲通一聲跪地求說:“我林某感謝沈大公子的救我女兒還有這些無辜女子的救命之恩,可是這件事牽扯過多,林某求沈公子不要将此事鬧大。”
“即便找到了那些禍害又能如何,隻怕張珂明會拿女子們的名聲說事,這十三個女子中,也就隻有楊家的女兒尚且未出閣,至于其他女子,” 林家家主說着慨歎了一聲,“她們的娘家人不要名聲,可婆家人總要點名聲的。”
“所以,在下懇求沈公子不要再來了,就讓這些事随着時間過去吧,也不要找出張珂明那個家夥,我林家實在擔待不起這樣一個大人物。”
說完這句話,林老爺似乎遭受了巨大的苦難一般,兩雙眼睛深陷在眼窩裡,徒有眼神裡的光告訴世人這個人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