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黑雲壓城,風聲像某種遠古巨獸的咆哮。
恐龍滅絕的那一天,是否也下着這樣的大雨?杜銘突然想到,一切都像是寫好的劇本。回頭看,處處是伏筆。
可憐局中人。
他坐在電腦前,看着新演算的軌道逐漸覆蓋之前的,“燭龍”的軌迹越來越靠近地球。
數字滾動,像是命運在書寫一道判決書。
他低下頭,不想看到結果。
如果一個發現,會讓一切變得更糟,你還會繼續推進嗎?
“叮——”
演算結束,屏幕上跳動的數字停了下來。
杜銘聽見命運落筆的聲音,他慢慢擡起頭,低聲念出屏幕上的結果:“太平洋西岸。”
火星的引力擾動終于還是改變了“燭龍”的軌迹,新的撞擊點落在了世界人口最稠密的地帶——
太平洋西岸,南中國海。
這裡有海南、香港、菲律賓、越南……
紅色的沖擊波在模拟地圖上擴散開來,吞噬了一個個島嶼和一座座沿海都市。
杜銘,你就是一隻報喪鳥,隻會吐出一個比一個更壞的消息。
杜銘的喉嚨微微發緊,他心虛地向左右看了看,辦公室裡隻有他一個人。
程昊的泡面還在桌子上,可人早就被叫出去緊急維修了。現在是台風三級響應,基地全員随時保持待命狀态。
杜銘把數據打印出來,起身去任組長的辦公室。
辦公室内,燈光略顯昏黃,台燈因為電力不穩而微微閃爍。
任組長接過文件,帶上眼鏡,目光從掃過一行行數據,眉頭逐漸擰緊,“這是最新的撞擊點數據?”
“是的。”
“太平洋西岸?”
“是的。”
屋裡陷入短暫的寂靜。
“不是好消息啊,小杜,不是好消息。”任組長摘下眼鏡,揉着眉心,“太平洋西岸的這些區域,人口密集。一旦撞擊,後果難以想象啊。哪怕是太平洋中部無人區,都比這個好。你驗算過了?”
杜銘點頭,“三遍,不可能錯。”
“我讓計算組再确認一遍——不是不相信你。”
“我知道。”
“我也會确認一遍,”任組長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太平洋西岸啊。如果确認,我們國家可能需要啟動海域緊急疏散,同時還得對國際社會通報。可沿海區域人口密集,要轉移,談何容易啊。”
“組長,這不一定是最後的撞擊點。軌道可能還會改變。”
“希望吧。但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任組長把文件夾扣在桌上:“我要去會立刻彙報了。你還有什麼别的要補充的嗎?”
“我還是擔心冰層的存在。”
任組長擺擺手,“擔心沒有用,要麼就拿出證據來。你先回去吧,外頭要下暴雨了,晚上把窗戶關好。”
“是。”
台風的邊緣已經覆蓋了整個南海。遠處的海岸線上,天際呈現出壓抑的深藍色。
杜銘蹲在指揮中心大廳的角落裡,手裡攥着打印出來的數據,沉默地盯着地面。
風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杜銘?你蹲這兒幹什麼?又低血糖?”
杜銘站起身,腿有點麻,他下意識地扶了一下牆。
這下子更像低血糖了。
風起眯起眼睛,目光微微掃過他蒼白的臉色,然後開始掏夾克的口袋。
杜銘搖頭:“我沒事。你來指揮中心做什麼?”
“拿通知啊,要決定去留了。”
“你們的選拔結果下來了?你通過了嗎?”
“馬上就知道了,不祝我好運嗎?”
杜銘嘴角微動。在那些投影裡,他見過爆炸的航天器,見過碎裂的艙體漂浮在無垠的宇宙裡,見過荒涼的岩石地表和在小行星表面跋涉的航天員。
他知道為了阻止“燭龍”真的砸下來,必須有人登上太空。
他想祝風起好運,通過選拔。可是這一切,又怎麼能和“好運”扯在一起?
風起看着他表情變換,等了兩秒,嗤笑了一聲:“不會笑就别笑了,慎得慌。”
她從夾克的兜裡翻出兩顆椰子糖,幹脆利落地塞進杜銘手裡:“吃了。每次好不容易藏兩顆糖,都給你了。”
椰子糖是溫暖的,杜銘攥緊了拳頭。
“我該走了啊,不能遲到。”
“風起!”杜銘突然喊,“如果任務非常艱難,你還要去嗎?”
“哪個航天任務不艱難?”風起回頭笑道。
“我遲到了啊!”她小跑起來,深藍色的夾克被風鼓動着,像一對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