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衛生站擠在太空艙的一角,一側放着無水洗漱用品,另一側是用于收集廢水的真空排水系統。
阿娜爾拿起一片無水濕巾,對牆壁上的鏡子,擦過額頭和臉頰。
“我覺得我胖了。”她擦完臉,捏了捏自己的腮幫子,目光憂郁。
嚴砺躺在旁邊的天花闆上,正用擦完臉的無水濕巾擦頭發,聽見這句話,十分肯定道:“你的感覺沒錯。”
阿娜爾“嗷”了一聲,擡起頭,團起手裡的無水濕巾,作勢就要砸嚴砺:“用濕巾洗頭的人沒資格說我。”
“阿娜爾。”風起飄過去,把他們兩個隔開,伸手輕輕托住阿娜爾的下巴,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阿娜爾的頸動脈上,動脈突出明顯。她微微皺眉,另一隻手輕輕按了按自己的脖頸,比較了一下。
她的血管也輕微鼓脹。
“失重導緻血液重新分布了,”風起松開手,“現在臉會腫一點。待會睡一覺,會好很多。”
“但是感覺好奇怪哦。”阿娜爾皺眉,“我覺得臉上的肉都被推到腦袋上去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表情無比複雜,“不會像個太上老君吧,大腦門子。”
“不舒服的話,把頭發松開吧。”
“可以嗎?”
“可以的,反正你要睡覺了。”
“曙光号”沒有睡眠艙,隻有一排三個豎直懸挂在艙壁上的白色睡袋。每個睡袋旁,還有一個小小的私人物品袋,一盞固定在牆上的折疊照明燈。
“風起,你要睡哪裡?”阿娜爾問道。
“你們先挑吧,我下一班再休息。”
嚴砺開口:“我靠窗。”
“不行!”阿娜爾一把抓住靠窗的睡袋,“風起靠窗。”
她的手一指,“我睡風起邊上,你睡最裡面。”
嚴砺聳聳肩,拉開最後一個睡袋,雙手抓住天花闆上的扶手,滑了進去。
阿娜爾滿意地點點頭,拉住睡袋的綁帶,也把腳踩進睡袋裡。
睡袋其實很像一件帶着大帽子的長款軍大衣,兩側各有一個小開口,可以讓航天員把手伸出來。
風起幫阿娜爾拉上睡袋拉鍊,梳理好頭發,再用綁帶幫她固定住頭部。
畢竟他們沒有枕頭,如果不想醒來脖子僵硬的話,就需要提前将腦袋固定住。
接着,她關上睡袋旁的舷窗擋闆,調暗艙内的燈光,飄回控制面闆前。
身後,傳來阿娜爾的聲音:“嚴砺,你打呼噜嗎?”
嚴砺:“不。”
阿娜爾:“你說夢話嗎?”
嚴砺:“不。”
阿娜爾:“那你磨牙嗎?”
嚴砺:……
嚴砺默默從私人物品袋裡摸出睡眠耳罩,戴好。
風起面露微笑,聽到阿娜爾最後說道:“晚安,嚴砺。晚安,風起。“
控制台上,通訊指示燈亮了一下。
風起帶上耳麥。
通訊頻道裡,傳來地面的聲音:“‘曙光号’,當前系統運行正常,太空環境穩定,睡眠時請保持通訊開啟。地面将進行監測,如有異常,會立即通知你們。”
風起按下應答鍵:“‘曙光号’收到。”
太空艙内,恢複了安靜。
風起聽着耳機裡時不時響起的信号校驗聲,看着昏暗的艙内,放空着自己的大腦。
“‘曙光号’。”
耳機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風起微微側頭,壓低聲音:“收到,有事?”
無線電裡停頓了一秒,杜銘似乎輕笑了一聲:“沒有,就是看看你們睡了沒。”
風起靠着一側的艙壁坐下,給自己扣上安全繩,“你現在是地面值班?”
“嗯,淩晨四點半。”杜銘的聲音帶着些沙啞。
“我也在值班。”風起勾起嘴角。她靠在牆壁上,整個人放松了一點。
“你那邊什麼樣?”杜銘問。
風起用手掌擡起一點舷窗,從這個角度,她看不見地球,隻能看見宇宙。
說實在的,宇宙有實體嗎?
如果沒有的話,她又是怎麼看見的?
她的目光落在視野裡的星星上。星星多得驚人,也亮得驚人。
“很安靜,”她低聲道,“星星很亮,比我想象的亮。”
無線電裡,傳來椅子拉動的聲音。
片刻後,杜銘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們這裡,星星也很亮。”
頻道裡,一時沒有人說話。
風起看着外頭的星星。
他們或許,在看着同樣的星星。
許久,杜銘再次開口,“那個軌道……我确認了,是撞擊軌道。”
風起的目光一凜,“時間?”
“八天之後,起爆之前。”
“但我不會讓它發生的。”杜銘接着說。
風起坐直了身體。
杜銘說,不會發生,她是相信的。
杜銘在指揮中心,她在“曙光号”上。
除了他們兩處,沒有第三方能決定“曙光号”的軌道。
總不能是起爆裝置全部失效,他們最後隻能撞向”燭龍“吧,她搖搖頭。
“我知道了。”她的手指在舷窗邊緣撫過:“你辛苦了。”
“你不去休息嗎?”杜銘問。
風起擡起手,看了一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輪換。你呢?”
“我也還有一個小時。”杜銘說。
“是嗎?”
“是的。”
杜銘一定在推眼鏡。風起勾起嘴角。
一個小時後,“晚安,杜銘。”
“晚安,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