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左腳下的冰面發出一聲脆響。
支點一滑,重心偏移。
“糟——”話還沒出口,她的膝蓋一軟,已經磕在冰面上。
“咚!”
反作用力讓她直接騰空,然後落在冰面上,滑出去好幾米遠。
風起沒有掙紮,等着自己在冰面上慢慢停下。
前方是藍色的地球,耳邊是嗡嗡的電流音。
“……風起?你剛剛是不是……”
“閉嘴,杜銘。”風起咬牙,用手撐着地面,坐起身。
杜銘沉默了一秒,小心翼翼地問:“……你摔疼了嗎?”
“沒事。”風起回答。
她站起身,拍掉手套上的冰渣渣,皺起眉頭:“你們不會在全國直播吧?”
通訊裡傳來杜銘壓低的笑聲。
“全國倒沒有……但控制中心都看見了。總指揮說你摔得很英勇。”
風起瞥了眼前方的起爆裝置,歎了口氣:“行吧。”
一百米,風起走了很久。
她将每一步,分解成十幾個動作。
每一次動作,都像是一次談判,和冰原,和重力,和自己每一寸肌肉的控制權談判。
終于,六分鐘後,她離開了冰層,站在了起爆裝置前。
起爆裝置高約一米五,寬一米,呈六邊柱形。六條粗大的固定臂深深插入岩層,将它固定。
冰霜順着固定臂,蔓上黑色的金屬表面,結出一層細密的霜花。
像是一顆黑色的、冰封的心髒。
風起繞着起爆裝置,走了半圈,在維修門前半跪下。
“我到了。”她按下通訊,“我站在燭龍的心髒上了。”
她半跪在裝置前,解下航天工具包,一把拽出工程鑰匙,插入維修門上的插槽。
“咔哒”
一聲輕響,縫隙裡的冰霜撲簌簌落下。
風起敲了敲金屬門,确認内部沒有凍結,然後握住外側的凹槽把手,猛地一拉。
門闆被凍住了。
風起用膝蓋頂住金屬外殼,再次發力。
“哐”
維修門終于彈開,露出内部的控制面闆。
控制面闆完好,但狀态指示燈沒有一盞是亮着的。
也許是低溫,導緻系統強行休眠了。
“嘗試用航天服供電,啟動起爆裝置。”風起彙報道。
她取出多功能螺絲刀,飛快卸下主電源保護殼,放在一旁。
接着,她将航天服左臂裡的應急供電接口拔出,接入起爆裝置的外置電源接口。
通訊裡,總指揮的聲音響起:“風起,‘曙光号’還能保持跟随十分鐘,請盡快。”
“明白。”風起按下重啟鍵,等待三秒。
一秒。
兩秒。
三秒。
整個裝置仍舊沉默。
供電失敗。
風起松開手指,“航天服供電失敗。”
通訊裡,總指揮的聲音立即傳來:“可以了,你現在撤離。”
“就差一步了,”風起快速道:“低溫可能影響了内部電容器,我需要更強的外部電源。”
“風起!現在撤離!”總指揮喝道。
“不,”風起語氣決然:“我要從登陸艙拉電纜。”
她扶着起爆裝置站起身,擡起頭。
“曙光号”正從她的頭頂飛過,沿着“燭龍”軌道進行伴飛。為了維持相對接近,飛船每一秒都在快速消耗推進燃料。
如果跟随過久,“曙光号“的燃料會不夠。
而如果不盡早脫離,随着“燭龍”接近地球,航天器也可能被拖入地球大氣層。
太陽已經接近地平線了,光線像一把鍘刀,斜斜落下。
黑色的血液漫上冰原。
“讓‘曙光号’脫離吧。”風起說完,加快了腳步。
登陸艙靜靜伫立着,大部分已經沒入了黑暗,隻有頂部還挂着一抹微弱的陽光,像是即将熄滅的燭火。
風起開登陸艙底部的工具倉,從裡面拖出藍色的應急電纜。
她右手托着電纜頭,左手拉開艙體供電口,将電纜接入,然後撕下膠布,一圈又一圈将接口固定。
她将電纜另一端繞過腰,系緊,拖着電纜一步步離開登陸艙。
冰面毫無摩擦力,走一步,滑一步。
身後的電纜越來越長,也越來越重。
風起腳下一滑,摔倒在冰面上。頭盔撞在堅硬的冰層上,震得她一陣暈眩。
她用手肘撐着地面,膝行了幾步,才重新站起身。
“風起。”耳機裡,響起杜銘的聲音。
“我求你……現在回登陸艙吧。”
風起一邊走,一邊說:“杜銘。”
“我在。”聲音顫抖。
“如果,”風起喘了一口氣,“如果注定要有一個結果,我選這個。”
指揮中心裡,杜銘一拳砸在桌面上。
如果世界線必須要收束,如果一切必須要有一個結局。在他看到過的那麼多未來裡,風起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
她要地球,她要“曙光号”,她就是不要自己。
她怎麼敢?
她怎麼能……
沉默中,風起拖着電纜,一步步回到了起爆裝置前。
溫度開始降低,冰霜重新爬上金屬表面。
風起拍掉接口上的冰霜,将電纜另一端穩穩插入供電接口,旋緊、鎖定。
她左手扶着電纜,右手按下重啟鍵。
控制面闆上的主指示燈閃了一下,又熄滅了。
“燭龍”上,黑暗籠罩了一切。
“杜銘。”風起突然開口。
“我在。”
風起等了三秒,手指重新放上重啟按鈕:“我考慮過……”
你考慮過什麼?杜銘想問,但不敢打斷她。
風起再一次按下了重啟按鈕,接着說:“我考慮過,為你留下來。”
“但我不能。”
控制屏幕上,主指示燈終于再一次亮起,像一顆墜入人間的星星。
屏幕亮起了淡淡的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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