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吉原。
女子人比花嬌、命比紙薄。
吉良松櫻的“屍體”是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被發現的,沒人有精力和能力追查這個美麗的女子為何而死,但善良的女人們集資購買了一個簡陋卻完整的棺材,給這個不知姓名的同胞一個死後的安身之所。誰知起靈的時候,竟然發生了詐屍事件。
負責擡行李的龜奴早就吓得扔了棺材,摔了松櫻一個超痛的屁股蹲,震得她整個尾椎都發麻。
“疼疼疼……我還沒死啊!”吉良松櫻有些崩潰地喊。
“她會喊疼!”
“她還沒死!”
“太好了!!”
一些她不認識的人們高興地圍了過來,最先發現她“屍體”的美知子激動地摟住她,松櫻瞬間被栀子花的香氣包圍了,美知子像百靈鳥一樣清脆地笑着:“你還活着!還活着!”
松櫻呆呆地抱住她。「活着」——這個詞對她來講就像鳥會飛翔、魚會遊泳一樣自然,源自阿爾塔納能源的她不死不滅,作為永生的存在,第一次有人誤會她死亡、第一次有人為她的生而如此歡欣。
“不過,在這個地方活着,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别吧。”最年長的女人點燃了煙,缭繞的煙霧遮住了她眼中的光彩。
“琴音格子!”美知子的聲音有些不滿,但琴音一個眼神她就立刻低下頭。
在吉原,地位最高的女人被稱為“太夫”,再下一級是“格子”,之後是“遊女”,以及其他的侍女、龜奴、商販。
美知子是遊女,琴音是高一級的格子,在地位森嚴的吉原,遊女就要聽格子的話。
“抽煙對身體不好。”
在格子的威嚴下,這道聲音顯得十分不倫不類,于是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吉良松櫻。
松櫻指着琴音的煙管,無辜地又補充兩個字:“傷肺。”
琴音突然笑了聲,她緩步走來——吉良松櫻從沒見過這樣的走法,媚骨天成、活色生香。水一樣的女人矜持又流暢地跪坐在松櫻面前,美知子吓得松了手,退到一側。
松櫻被迫吸了好幾口二手煙。
“你不是吉原的人,護衛隊「百華」和這裡的遊女都沒見過你的臉。”
“是剛被賣到這裡的吧?”
琴音的嗓音帶着一股魔力,被煙常年侵染的聲帶染上了沙啞的音調,反而格外富有磁性。
松櫻聽不懂她的話——什麼意思?吉原、賣?
“失憶了?”琴音毫無波瀾的眼神終于發生了變化,她伸出手撫摸上松櫻的臉,“真是可憐呐,要在這裡開始你比死還難受的、新的一生。”
吉良松櫻沒注意聽琴音的話,她隻覺得琴音的手像柳葉一樣柔軟,而且她已經很久沒跟人這麼近距離地接觸了!在漫長的時光中她一直是被人敬仰的母神,從沒有人如此靠近她。就連隐藏身份出去開私塾的時候,她也最多隻是摸摸别的小朋友的頭。
啊~原來和人貼貼這麼美好嗎?
“她怎麼臉紅了?”琴音疑惑地問,指揮美知子:“你去摸摸她的額頭燙不燙,是不是發燒把腦子燒壞了所以才失憶。”
琴音是格子,格子的衣服雖不比太夫那般繁重華麗,但也一樣無法高高地擡起手臂自由活動。
美知子立刻執行,将手覆在松櫻額頭上。“很正常的溫度啊?”她又不信邪地湊過去,用自己的額頭貼上松櫻的額頭,“呀,這下燙起來了!”
而松櫻已經快害羞地暈倒了。
她喜歡這裡!!!
“你說什麼?”琴音問。
“我說,我喜歡和大家貼貼,我要留在這裡!”
琴音笑了一聲,帶着某種松櫻當時無法理解的悲憫和嘲弄。
“本來,你也再也無法離開了。”
她輕輕撥弄手指,将那煙管擡起,煙霧向上攀升,吉良松櫻順着望去,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她原本以為現在是晚上,可那本應是夜空的黑色,其實是冰冷漆黑的鋼闆。那些鋼闆連接成片,把這裡包成密不透風的牢籠,讓燈火通明的繁華街道變成一個笑話、一個所有女子隻為大人物玩物的笑話。
“這裡是吉原。”琴音一字一句地說,像鞋跟在地牢中踩出的節奏,“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獄。”
“這裡是吉原,在照不到太陽的地下。我們如果接不到客、産生不了價值,就隻有死路一條。”
吉良松櫻直接坐起身:“那直接走啊!待在這種吃人的地方做什麼……”
一把苦無突然擦着她的臉釘進棺材中。
在暗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有十多個人現出身形,她們都蒙着面,隻露出和苦無一樣冰冷的雙目。
“反抗,也是死路一條。吉原的護衛隊百華将對所有叛逃者處以極刑。”琴音背對着光,笑着補充。“現在,想一個新名字,去我的店吧。”
吉良松櫻看着她,眼睛漸漸變成了紅色又緩緩恢複正常。
她知道琴音是在保護她,她也能感受出,那些百華的人并沒有殺意。
她們隻是亮出兵器,讓人知難而退。
這裡的所有人,都被關在籠子裡。
沒有一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