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能站!”
一道嘶啞的聲音,引來上百人的視線。
原本鄙夷滕棠的第四圈修者,此時大為震驚地張着嘴,啞了嗓子。
“咯咔咯咔……”滕棠體内所有骨頭在顫響,于破碎邊緣懸着,聲音極其可怖。
“滕棠你何必折磨自身?”
付岚山焦急地喊道。他的尾巴被錘骨風吹得無精打采,耷拉在腿後。光是聽滕棠的骨頭響,他便覺得痛,莫說去感受被上千錘子共同搥擊。
可惜進入了圈,便不能後退。聖殿隻允許一人一生進一次,一次最長時間為一年,他若退一圈,立馬會被聖殿彈出去,再也不能進來,隻能着急地看着。
呼啦——
又是一陣寒氣刮來,打在那似竹竿的女子身上,恍如一塊巨大的秤砣,撞得她搖搖欲墜。
滕棠堅定不移地擡起頭來,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龐,棕黑眸子并沒有聚焦。她的注意力在靈台之上,她發現隻要專心于精神之力,化己為靈台,便能達到無我之境,短暫地脫離肉身的痛苦。
她回到了當初在受戒台時的狀态,全然不知,在這種狀态下,不僅能屏蔽痛苦,還能修煉精神力。
且這個時候,她融合的那簇精神力,像旁觀者一樣遊走體内,等錘骨風吹來,形成一張攔網,把多餘的或是敲過骨頭的風,帶到脆弱的部位,讓全身骨頭的硬度更加均衡。
一回生二回熟,她突然察覺到旁人不知曉的秘密——錘骨風可以吸收。風中有很淡的看不見的力量,在鍛壓骨頭之後,散成比細沙還微小的點點,慢慢消失。
滕棠試圖用精神力聚攏這些微小的力量,帶入骨頭之中,她成功了。骨頭不僅變得更硬,而且受損程度大幅降低。
比沙子還小的力量聚成一粒芝麻,再積累成一把,漸漸地,滕棠愉悅了起來,她享受這種過程,像是在親手打磨自己的骨頭,讓其更加堅不可摧。
時間過去的很快,滕棠的錘煉速度又得到大幅度提升,從比别人快十倍,到現在快二十倍。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進聖殿,殿内風更大,神秘的力量更多,到時穰穰滿家,必定讓人歡喜。
世上有多少人夢寐以求,沉浸到大道之中,借此修煉心境,增長精神力。可惜鮮有人能做到極端的專注,把所有抛開,将自我沉浸在一念之中。
人雜念頗多,但若歸于一念,不冥空而想,此念便能臻至心境。一念可成佛,一念可入魔,一念可懈怠而虛度歲月,一念可砥行因寸陰是惜。
隻要醉淹于這一念,定心不變,大道便能降臨身與魂,忍過孤寂,熬過苦痛,不為世俗幹擾,潛心修行,隻為有一日渡劫成仙,飛升進更寬廣的大道之中。
“她是哪個門派的?”
附近除了痛叫聲,還有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滕棠右前方的修者骨資在第四圈,發現站立的女子從半柱香熬到半個時辰,非但沒倒下,狀态竟漸入佳境,臉不白了,氣不喘了,隻有骨頭在咯咔咔的響。
他不相信這麼纖瘦的人是第四圈的,即使對方是,在第三圈也斷然無法站立這麼久。
“沒見過。她要麼沒穿門派衣服,要麼是哪個城的散修。”一個三圈的修者猜測道。
另一個離滕棠近的,就在她左手邊,盯着飲血套裝瞧了半晌,驚訝道:“她這件黑紅閃光的衣裳看着不便宜啊,不像是散修,散修能穿得起這種衣裳?”
他這句話踩到不少人痛處,馬上就有散修駁斥:“誰說散修就一定窮,我見過不少富的!她這身,我也買得起。”
“切,你就吹牛吧。”
衆人交流半日,竟無一人認識滕棠。
原先第四圈鄙夷滕棠那位,忽然出聲:“她剛才不是提了龍傲天的名字?呵,我看啊,跟裡面那個淘澤姳是一路貨色,打算借此招,誘攝龍傲天的魂呢。”
“淘澤姳?那個遊奇門的才女?”
八卦向來不缺聽衆,尤其主角是聖殿中的兩位。
問話的那名修者好像知道不少事,嘲笑道:“淘澤姳在遊奇門這個不上不下的門派裡,算是厲害,放整個百門盟裡,可就不行咯,龍傲天能看上她?”
“嘿,你還莫說。”
有一人恰好是遊奇門的弟子,提起此事滿臉驕傲:“我們師姐本事厲害着呢,龍傲天兩個月前拜進無涯宗,第一件事就是來我們門派找師姐。”
“真的假的?”
衆人聊得火熱,霎時把修行之事抛卻腦後,保持趴着的姿勢,全身靜止,隻有嘴巴在不停地動。
錘骨風一陣陣地吹着,他們的足部已經差不多适應,表情好轉不少,還有心情閑聊,絲毫沒有變動姿勢的打算。
一來是,這些人覺得一年的時間很長,可以慢慢來,二來是大部分人志足意滿,覺得自身骨頭跟得上水平線,何必折磨自身呢。
和他們相反的,隻有滕棠。别人都是趴卧,足朝聖殿,頭朝圈外,唯她選擇立于衆人之間,擡頭面迎聖殿的錘骨風,倔強不肯倒下。
約莫一個時辰後,在衆人交談聲中,滕棠的雙目聚了光。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昂首往前,極度絲滑地跨過光幕,來到第四圈。這次她站穩了,沒有被四圈的風吹倒。
在她擡腿的時候,衆人的聲音就減弱,齊皆朝她看來,以為她要倒了。
然而事實确實,滕棠站在了鄙夷她之人的右手邊。
“!”
全場寂靜了兩秒。
第四圈那名修者瞪大眼,趴在地上不敢擡頭,怕被錘骨風吹到顱骨,隻能斜着眼睛往右瞟。怎麼可能!她骨資竟能和自己同等?!
他用餘光瞄去,掃視到滕棠衣角閃動的光波,質疑她:“你是否用了靈器作弊!如此避開錘骨風,有弊無益,若靈器被吹廢,到時吹到你身上,粉碎骨頭,輕則躺個半載,重則命喪黃泉。”
滕棠聽是聽到了,但沒有去理會,她隻覺得對方聒噪。跟無關緊要且不認識的人解釋,完全是浪費時間,何況即使證明了自身,這些先入為主之人也不一定會信。
她啃完骨果,幹脆閉上眼,冥想放空一陣,再次嘗試入靈台避除痛楚,和精神力合二為一。
她依舊是站着的,既不彎一分腰,也不垂一絲頭。
漸漸地,一個、兩個時辰過去,這第四圈的風比第三圈大得多,在千錘百煉之後,骨頭仍經不起錘骨風的力度。她身上的骨頭咔咔直響,好似被水流沖滾的無數石子,聲音之恐怖,令前面的付岚山跟着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