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深夜,弄玉和季風才回到西廂房中。
一路皆是無話。
伯英和遣蘭在院子裡守着,一見到弄玉,便急急迎了上來。
遣蘭忙着将披風披在弄玉身上,伯英關切道:“殿下怎麼去了那麼些時候?事情可成了?”
弄玉點點頭,不由得看了季風一眼,道:“皇祖母已答應了,明日便動身随我一道回京。”
遣蘭面露喜色,道:“果然有殿下在,沒有辦不成的事。”
伯英有些詫異,道:“這麼急?”
弄玉低聲道:“陳持盈的及笄禮就在眼前了。”
遣蘭道:“依着奴婢說,殿下原該誤了那什麼勞什子的及笄禮,讓謝貴妃和宣德公主沒臉才好呢。”
伯英道:“不許胡說!”
遣蘭趕忙住了口,道:“是。”
弄玉擡眸看向她,道:“臉面這樣的東西,原也不是靠旁人給的。本宮能給她們臉面,自然也能駁了這臉面。”
季風聽着,不覺看向她,他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眸色稍黯,卻沒開口。
伯英微微蹙了蹙眉,道:“奴婢明白了。”
她言罷,便帶着遣蘭一道下去收拾了。
弄玉這才看向季風,指着季敏所在的房間,道:“那裡燭火還亮着,她定然還沒睡。你去瞧瞧她罷。”
季風微微颔首,剛要動身,又聽得她道:“本宮随你一道去。”
季風腳下一頓,不明就裡地看着她,卻終歸沒說什麼,隻習慣性地跟在她身後,朝着季敏的房間走去。
*
季敏受了傷,白日裡養足了精神,此時倒是一點睡意也無了。聽得有人走過來,她趕忙跳下床來,不等來人敲門,便“砰”地一聲将門推了開來。
“殿下?哥……哥哥?”季敏未曾想到弄玉和季風會一起來,不覺一愣,又轉而想通了,笑着挽起弄玉的手,親親熱熱地将她迎了進來,道:“殿下快進來坐。”
弄玉笑笑,朝着身後的季風看了一眼,道:“季風,你也進來罷,外面冷。”
季風微垂了眸,道:“是。”
隻是他握着劍的手指因着用了力,竟顯露出隐隐的筋骨來。
弄玉似是沒看見似的,很快便回過頭來,與季敏一道走了進去。
屋子裡燈燭燃得正好,看上去暖烘烘的,季風不覺順着燈光的方向看去,那種溫暖竟讓他心底生出一抹向往。隻是他分不清,這份向往是因着那亮光,還是因着倚在燈柱旁的人。
他隻是凝望着,直到季敏出言喚他,他才回過神來,大步踏入了房内。
季敏将一杯熱茶塞在他手中,朝着弄玉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哥哥怎麼坐得這樣遠?”
季風沒說話,隻是鈍鈍地将茶盞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季敏歎了口氣,走到弄玉身側坐好,道:“殿下怎麼這麼晚過來?”
弄玉優哉遊哉地吃着茶,目光輕飄飄地掃過季風的臉龐,道:“沒什麼要緊事,是我們明日便要動身回京城去了。”
“這麼快?”季敏吃驚地看向季風,見他神色未變,心裡便全明白了,道:“殿下放心,明日一早我便會離開,絕不會給殿下和哥哥添麻煩的。”
弄玉将茶盞放下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和你說這個,并非是要趕你走。反而是想真心實意地問問你,未來的路,你想怎麼走?”
季敏神色一窒,猶豫道:“自是要回來處去。”
“來處?”弄玉道:“你若是還想去造朝廷的反,便是置自己的命于不顧,置你季氏一族滿門忠烈于不顧了。”
她說着,眸子幽寒,道:“如今父皇雖然昏聩,可大楚曆經幾代皇帝勵精圖治,還遠遠不到大廈将傾的時候,你這時候去造反,除了送死,别無去路。這話你若不信,大可問問你哥哥,推倒大楚若當真如此簡單,他也不必……守在我身邊了。”
她說着,唇角勾起,沖着季風淺淺一笑,道:“對吧?”
這笑容淺淡,可落在他眼裡,倒有幾分動人心魄的意味。
季風微怔,可還是依着她的話道:“是。”
季敏眼底灰敗,道:“依着殿下所言,我還有何路走呢?”
弄玉緊抿着唇,道:“兩條路。第一條,便是忘記季氏發生的一切,安安穩穩地活下去。想來,這也是你父兄最希望你走的路。”
“不!”季敏直接回絕,道:“我走第二條路。”
“第二條路,便是……”弄玉擡眸看向季風,目光陡然銳利,道:“便是回到北境去,想法子籠絡鎮北軍中的季氏舊部,成為掌控鎮北軍的暗線。”
“殿下!”這一次,季風出言打斷了她,道:“此計不可行!”
季敏道:“為何?”
季風沒有看她,隻是盯着弄玉的眼睛,道:“鎮北軍雖是祖父、父親一手建立,可到底還是朝廷的軍隊,足足二十萬人壓在北境,朝廷不可能放任不管。這些日子北境雖亂,鎮北軍也失了統帥,可朝廷待鎮北軍并無苛待。如今鎮北軍雖無統帥,可副帥姜離卻是陛下的人,也是如今鎮北軍實際的掌控者。想來用不了多久,陛下便會為鎮北軍指派真正的統帥。殿下有沒有想過,若到時候陛下發現敏敏暗中拉攏鎮北軍,她會有何下場?”
這還是弄玉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
季風一口氣把話說完,目光卻從未從弄玉臉上移開,他眼眶透紅,染着幾分苦澀,道:“殿下要我如何都可以,可是,敏敏不行!”
季敏道:“哥!我願意做!”
“住口!”季風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