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曉麗從楊師傅那認識邊旭,如今她又在尤曉麗這裡了解邊旭。
聽得認真,聽得揪心。
邊旭不是興北人,而是和她一樣,生在南方。邊旭也不姓邊,18歲以前還擁有另一個好聽的名字——沈邊旭。
沈姓,是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冠給他的;而“邊旭”,曾經也是一個被寄予厚愛的名字,是父母的希望,是廣闊天地間冉冉升起的太陽。
他沒有辜負這個名字,成長得如太陽般耀眼。
可就是這樣一個少年,卻在16歲被兩個最親近的人無情抛棄。于是他恨透了那個姓,18歲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毫不猶豫地舍棄它。
說到邊旭的父母,方黎隻有憤怒,她為邊旭感到不值,那樣沒有責任心的人,不配為人父母,至少不配擁有邊旭那麼好的小孩。
尤曉麗說邊旭的父母在他高一時離了婚,雙雙出軌,都将組建新的家庭,那時的邊旭成了兩個人口中的“拖油瓶”,相互推诿,都不想要撫養權。
為了離開自己的孩子,兩人甚至打起了官司,其他都好說,其他都能調解,可是提到邊旭的問題,兩人便橫眉冷對,誰也不服誰。
但是沒辦法啊,未成年必須有一個監護人。于是在第二次開庭時,特意将在學校上課的邊旭帶到法庭,逼着他選一個。法官坐在審判席上,高高在上地對邊旭說别怕,他有選擇權。
16歲的邊旭坐在旁聽席裡眼神空洞,面無表情,遲遲不開口,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校服口袋裡被指甲劃破的傷口有多痛,他比誰都清楚,他沒有選擇權,被放棄的人有什麼選擇權?
後來,是沈父妥協了。
很可笑,他說他不要撫養權并且願意出更多的撫養費,聽到錢,母親的态度才稍微軟下來,勉強将邊旭撫養到了18歲……
方黎紅着眼眶,不停地問着“憑什麼!”
她憤怒,她難過,她心疼16歲的邊旭。16歲的她在幹什麼呢?在父母的懷裡撒嬌,把她哥的珍藏漫畫偷回自己房間,和岑瑤一起瘋玩……
不過幸好,幸好他自己救贖了自己,沖破了原生的束縛,遇見了楊師傅,找到了自己的家人,結識了新的朋友。
隻是……他依舊孤獨。
一滴眼淚滴進面湯裡,尤曉麗遞來一張紙巾,看着方黎的眼睛柔聲說道:“所以我說我覺得該有一個人陪着他,是真心的。”
眼睛裡的真誠與懇切不容任何人質疑,她擡頭接過尤曉麗手中的紙巾,擦幹眼淚,“謝謝你。”
後來,兩人又不知道坐了多久,隔壁桌的客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環境依然吵鬧。
買了單從面館裡走出來,呼吸到室外的新鮮空氣,凜冽但清新,方黎長長舒了一口氣,整理好心情,挽着尤曉麗的手往工作室走。
往工作室走的每一步都更加堅定,她确信,她想要站在他身邊。
兩人或許都沉浸在剛才的氛圍裡,一路上都不說話,靜靜地走着。遠遠的看見小院門口停着一輛拖運車,車上是切割整齊的冰磚。
邊旭站在門口,指揮着工人将切割整齊的冰磚從拖運車上搬下來。此刻的他換上了深灰色的羽絨服,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時不時彎下腰伸手檢察冰磚的質量。
午後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卻比光更耀眼。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腦海中浮現出尤曉麗在面館裡講述的往事,小小的他,一個人,到底是費了多大的勁才讓自己掙脫泥濘,站在光裡。
不自覺地被尤曉麗拉着往前走,目光卻不曾離開他半分。
門口的男人似乎聽到了身後的聲響,叉着腰回頭,兩個人視線交織。
她還沉浸在悲傷的小小世界裡,對面的人卻皺着眉,語氣冷淡,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你們兩幹嘛去了?”
方黎繼續盯着他,仰起頭答得理直氣壯,“我們去巷子對面的面館吃面了。”
尤曉麗也在一旁點頭附和,給她增添了幾分底氣。
邊旭無奈地點點頭,“行吧,進去吧,下次兩個人都不在記得關門。”
兩個人一臉震驚,而後又相視一笑,這才意識到,走得太急,腦子裡隻想着吃東西,完全忘記工作室無人看守。
方黎忘記倒也正常,她從沒管過這件事,至于尤曉麗,大概也是心裡真的裝着事。
從外面回來後,方黎又一頭栽進了辦公室裡。
筆尖在數位闆上不停滑動,屏幕上的冰雕模型逐漸呈現出流暢的線條,細節也更加精緻。辦公室的門沒關,能清楚地聽見車輛發動的聲音以及邊旭說話的聲音。
迫不及待地想讓邊旭看看成品,給她一些修改意見,揉着脖子起身,小跑出去找他。剛出門,便剛巧遇見了拿着冰雕工具從工作間出來的邊旭。
緊急停下腳步,朝他招手,輕聲喚道:“邊旭。”
邊旭關門的動作頓了一下,那聲音輕柔得好似輕柔羽毛,順着室内的暖風,劃過他的心底。
方黎平時都是老闆老闆的叫他,這似乎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突如其來的,毫無防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