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很慌亂,也很不講理,她說她害怕,她求他讓她生下這個孩子。
呵,林常鋒有些煩了。
我沒讓你不生,我隻是說他生下來名義上和我沒關系,我不可能和你結婚,也不可能承認他的存在,你什麼身份我又是什麼身份,别胡攪蠻纏行不行!林常鋒挂上電話,又複唾道,頭腦簡單的蠢貨。
父親林常鋒忙着斬斷麻煩的關系,兒子林洛卻執着于打消母親的念頭。
你要是和爸離婚了我怎麼辦?
你還是他的兒子,這點不會變。白玉青聽着他有些哀怨委屈的口吻安慰,還有半句卡在嗓子眼兒裡——你身體裡流着他的血,好處也不會變。
她其實從不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笨嘴拙舌,可他問完了這句話之後竟然就此噤聲,她現在倒是有些忍不住想拿笨嘴拙舌這四個字來騙自己了。
你離婚了一個人很難生活的!林洛猶豫了半天最後堅定地說。
白玉青攤開了手,我有手有腳,能怎麼活就怎麼活。
林洛的腳有些麻了,轉身出了病房,鬼使神差的打出了一通電話。
而溫心就是在這時候才通曉事情原委的。
電話裡,林洛壓抑着哭腔一直在講,溫心靜靜的聽,時不時哦一聲做個回應。
大概十多分鐘吧,林洛停了下來,手機那頭傳來猶豫的聲音,溫心,你是不是覺得我活該?
沒有,溫心否認,我隻是在想,林洛,你是不是後悔了?
我後悔什麼?
後悔你叛逆的很不湊巧,撞上叔叔阿姨離婚,你有可能沒人給你兜底。
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可能?林洛從腳底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恐慌。
溫心輕笑了一下,隻是随便猜猜,畢竟你此刻的害怕好像遠遠大于悲傷。
嘟——電話挂了。
溫心看着手機返回的通話記錄頁面愣了一刹,果然,實話還是最難聽的。
林常鋒和白阿姨離婚,她當然不覺得詫異,因為上一世她們最後也離婚了,隻是時間并不是林洛考上大學的這個夏天,導火索也并不是這個懷孕的年輕女人。
是在更久以後,林洛畢業,但卻并沒有找工作,林常鋒讓他考公他也嗤之以鼻,他自己投資了一家酒吧,在燈紅酒綠裡揮灑時間,認真踐行着他的試愛理論。這在林常鋒這種老古闆的眼裡當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再加上仕途不順,那時溫心爸爸的調令已經下來,馬上去往市裡任職,而他呢,倒是有幾分老死在這個崗位上的嫌疑。
他愈發憤懑不平,一怨妻子無能,二怨兒子不成器,三怨風紀委那群野狗咬得狠追的緊。
兒子天高皇帝遠他并不能教訓的上,野狗咬他也是他理虧,到最後能發洩的竟然隻有一個妻子,一個被他“圈養”了幾十年的妻子。
他貶低她,将兒子的錯過都歸罪于她,他斥責她,将自己的困頓都偷換做她的一無是處。
看見她的眼淚,他興奮到汗毛豎起,每個毛孔都叫嚣着擴張。
那是一種比前呼後擁更為腳踏實地地上位感,暴虐的情緒掩蓋了忮忌與不平,他短暫的獲得了慰藉。
但白阿姨并不會将牙打碎了咽在肚子裡,短暫震驚與悲傷過後,她将這場單方面的施虐轉變為了離婚的前情提要。
就和現在一樣堅決,白阿姨動用了所有的關系,甚至最後走上了法庭,一錘落下,她輕快地走出了這座隻埋葬了她的墳墓。
而林洛,也是在她們離婚之後才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踏上了林常鋒所期待的道路。
溫心回憶着上一世的那些事,突然意識到無論是白阿姨還是林洛,她們自身似乎都沒有什麼改變,改變的隻有事件發生的節點,以及對于她們而言無關緊要的事與人。
白阿姨一直是看似溫柔卻又堅定執着的,而林洛,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都很清楚唇亡齒寒的道理。
那她呢?
她能改變些什麼?
她遠離林洛,林洛卻被母親她們推來為自己補習,她改變了被郭靜雯一行人造謠霸淩的命運,卻轉頭被無故推下山,她想與郭靜雯各不相幹,但現在卻将她送進了監獄。
她每每改變一點點,就好像有一個無形的大手又強硬地将她與林洛郭靜雯她們扯上幹系。
等等?無形的大手?
想起來了,林洛在她住院後好像說過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一個人給他發了消息讓他來找她。
溫心躺在病床上,突然毛骨悚然,趕忙拿起手機給林洛發消息要那個神秘的賬号。
她深呼吸,失神的盯着聊天框空白處。
林洛的消息跳出來,溫心點進推薦的名片裡,異常幹淨的主頁,半顆星,頭像是稻草人,昵稱是:
麥田裡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