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時望着少年黑墨般的發頂,手指輕柔在發間穿插,“蒼山雪,燭天南…你叫墨明燭如何?”
墨明燭一副單純至極的樣子,纖長的睫毛垂下來,執着的模樣有幾分龍特有的倔強,“為什麼叫墨明燭?我聽過魔城其他人都叫二傻啊,大黑啊,狗蛋啊什麼的,都挺好聽的,為什麼我就叫墨明燭這麼少見的名字?”
梅雪時差點被他氣笑了,彈了一下他的腦瓜崩,墨明燭捂了一下腦門,梅雪時慢條斯理道:“叫你什麼便是什麼,哪來那麼多心思?你要是想要俗名,我倒是也可以給你起個名字,叫墨妄,時時刻刻記得謙虛恭謹,不要狂妄自大。”
墨明燭道:“仙尊,你救我一次又一次,我一直記得你的好,不要當我是龍就認為我傻,我雖然不懂事,但知道什麼是報恩。你的恩情我無以為報,從今以後我便死心塌地跟着你,你沒有修為不要緊,我加緊修煉,我保護你,隻求你收下我,别再棄我而去…我怕被您抛棄。”
他語氣柔軟,有幾分纏綿細膩,說不出的依戀。
梅雪時心情很複雜。
“你讓我想一想。”
修仙界的人常說他有副冷血心腸,不懂得感情,梅雪時聽見這話時,心裡沒有波瀾,不是說他當真就認同了,而是他對情感已經很麻木,他也想當個風流人間的浪子,但他笨嘴拙舌,沒那個天賦。
時光賦予他千年的生命,他已經心如死水,很難有什麼東西在他心裡激起漣漪,他對除了修煉之外的事不感興趣,每逢亂世必出山門,是他這一生唯一認定要做的事。
他清心寡欲慣了,一心向道,沒興趣了解其他人的想法。
可是看吧,曾經的梅宗師,如今也是個廢人了。
夜晚的莺啼聲歡快,雪壓塌了樹枝,梅雪時出神地盯着樹上那隻鳥,沾濕着霧氣的眼睫毛眨了眨,他忍不住咳嗽,柔軟的指尖蜷曲着,擦過唇畔猩紅的血迹,薄唇張了張,急急地喘了幾口氣。
墨明燭赤誠道:“仙尊,答應我吧,我保證乖乖的,不惹你生氣,你既然沒有徒兒,那正好,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決不食言!”
他倒是條真情實意的龍,半點謊話都不會說。
聽他這麼說,心腸再硬也會動容。
梅雪時啞言,半晌,他才站起身來,“随你。”
墨明燭俊美的臉龐揚起笑意:“謝謝仙尊!”
梅雪時這一腳有點軟,沒站穩,墨明燭一個箭步沖上來扶着他的手臂,滿眼都是焦急:“仙尊這是怎麼了?方才我就看你臉色不好,想是體虛心寒,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梅雪時起的急,氣血倒流,話都說不出,狠狠的咳了幾聲,“無……無事…隻是我被囚在鎖仙塔裡時間長了,金丹受損,待我恢複修為便、便好了…”
墨明燭眼睜睜看着他嘴角流出一行鮮血,吓得手腳冰涼,當即打橫把這病歪歪的美人仙尊抱到床上擱下。
墨明燭半跪下來,用袖子替他擦嘴角的血,小聲呢喃:“還以為仙尊多麼強大,原也是個随時會病倒的小苗兒。”
梅雪時安靜躺着,雙手疊放在身上,聞言側過頭,輕柔地問他:“…什麼小苗?是你們魔城的方言嗎?”
“是說你啊,仙尊,你太脆弱了。”墨明燭換了邊袖子,粗糙的布蹭過他柔軟殷紅的薄唇。
梅雪時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苦惱地皺了皺眉,“再擦衣服就髒了,這麼冷的天,還得洗。”
墨明燭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頰邊兩顆小酒窩,深深陷進去,俊朗可愛,“我是龍,火氣沖,不怕冷。”
兩個人貼的近,梅雪時頭發發酥,頭微微後撤。
他不喜歡太近的距離,其實他很抵觸和任何人接觸,準确的說,他潔身自好慣了,泯滅人欲,清心寡欲,不習慣别人的氣息張揚肆意地朝他包裹過來,被入侵領地的危機感會讓他汗毛倒立。
梅雪時的手已經按在了墨明燭的肩膀上,準備将他推開。
墨明燭渾然不知自己要被推倒了。
梅雪時卻猶豫了一下。
墨明燭……按系統所說,他始終都是無辜的,魔龍毀滅修真界的時候,心智全失,難保不是從日常生活中的一點一滴積累下來的憤怒和絕望。
畢竟就算是系統也想殺了墨明燭啊,墨明燭分明什麼都還沒做過,可是,不論是謝風鶴還是薛子凡、陸熹,都想殺了他。
想救墨明燭,就得從眼下的一時一刻入手,他心思聰穎,怎麼就不能修煉呢?
梅雪時望着他,克制着自己想要一腳把他踹到一邊的排斥感,擡起來的手緩緩收了回來。
窗外照進來一叢月光,墨明燭的表情專注認真,那副焦急是裝不出來的。
真的要收留他嗎?
從沒嘗試過有一個人,跟在自己身後纏着叫仙尊,語氣軟綿綿的,乖巧又懂事……
可是自己又能教他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