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子上又來人了,她一擡頭,看見姜景州的臉。
姜景州:“這不是謝淮的攤子嗎,怎麼是你在打理?”
夏夏反應了幾秒,才明白他口中的謝淮是誰:“他去找輔導員了。”
姜景州笑笑:“我知道,我剛從伊老師辦公室出來,謝淮八點多過去,說卷子沒寫名,走的時候還忘記簽到了。伊老師那人你也知道,不信謝淮的話,揪着他在辦公室教育了兩個小時。”
夏夏:“學長認識謝淮?還有我宿舍那個蔡芸,早上你也提起過她。”
姜景州随手拿起一個小豬台燈看了看:“蔡芸上星期就到學校了,我在伊老師辦公室見過她幾次,小姑娘年紀輕輕,人倒是不簡單。”
他嘴角上彎,帶着絲若有似無的嘲諷。
夏夏三番兩次從他嘴裡聽到蔡芸,但每次都不是愉悅的表情,她識趣沒有多問。
姜景州翻過台燈,看到底座貼的标價是三十,從兜裡掏出張一百遞給夏夏。
“謝淮是我高中同學,如果他不複讀,算起來該和我一屆。”
他笑了笑:“他這個人,更不簡單。”
夏夏拿過零錢包:“找你七十。”
“不用找。”姜景州站起身,“别跟謝淮說我來過。”
夏夏把姜景州給的錢塞到謝淮的包裡,又把自己提價賺的一百二十塊數出來,以防謝淮回來她不好解釋。
謝淮賣的被褥雖然比超市便宜,但她今晚賺的錢還是不夠,而以她和謝淮的恩怨,他未必能給她優惠。
夏夏打定主意在謝淮回來之前再幹幾筆,床單被套不奢望了,今晚至少得把床墊和被子買了。
她剛要把那一百二裝到兜裡,面前攤位上來了一個人。
夏夏擡眼,先看見他的腳——那人腳上穿着一雙帶黑色運動鞋,側面帶着不顯眼的白色繡标,第一眼看過去平淡無奇。
大多數女孩對鞋子不怎麼敏感,但夏夏認得這雙鞋。
高考前夕,平嘉澎常常在晚自習休息時拉她到操場遛彎。
常市六月的天已經很熱了,白色校服T恤讓汗浸得濕透,被帶着餘溫的晚風一吹片刻又幹了。
平嘉澎握着她的手不肯放開,他翻出手機相冊裡的圖片給夏夏看:“我爸答應我,隻要高考過線就給我買這雙鞋,全球限量五百雙,一雙兩萬八,好看嗎?”
夏夏不懂怎麼會有人願意為一雙運動鞋花上這麼多錢,平嘉澎笑着告訴她:“鞋子是男生玩的,沒有哪個男生不喜歡鞋子,就像你們女生喜歡買包,沒人不想要Gucci、Chanel,都是一樣的道理。”
當時夏夏認真地告訴他:“我就不想要。”
有些人想要的東西全都可以擁有,不需為生計奔波為前途操勞。
而有些人,僅僅隻是活下去,就需要用盡全部力氣。
平嘉澎不懂。
她還記得,那晚柔和的月光印在少年俊美的側臉,他攬着她的肩膀,在她耳邊沒心沒肺地笑:“不用和我見外,等讀了大學,你要什麼我都買給你。”
夏夏沒在過去的記憶裡沉湎太久,她直勾勾盯着來人腳上的鞋。
她記憶力很好,絕不會弄錯,這就是那晚平嘉澎給她看的那雙。以平嘉澎的家境都要和他爸磨上半天才能作為獎勵求來一雙,眼前這人竟然就這樣把兩萬八穿在了腳上!
夏夏眼睛發光,像貓看到了魚,狗看到了肉,财迷看到了金礦。
對夏夏而言,那不僅僅是一雙鞋,那是金錢、是光,是她擁有一床柔軟被褥的全部希望!
她眼睛上擡,看見那人的手朝攤子上的熱水瓶伸去。
“哥,水壺一百八。”
夏夏獅子大開口,同時心想,穿這麼貴鞋子的人應該不會在乎這小小的一百八十塊吧?一百八一個水壺雖然聽起來貴了點,但也還算合理,如果他嫌貴,自己可以稍稍退讓,一百五也不是不行……
那人的手停在半空,夏夏心裡電光火石間有了算計,轉頭朝他笑:“你拿的話,我可以給你便宜……”
她接下來的話卡在嗓子眼,喉嚨幹巴巴的,吐不出一個字來。
謝淮将熱水壺翹起來的蓋子擰好,漫不經心道:“哦,一百八嗎?”
他點了點攤子上的東西:“少了十個水壺,一百八一個,你拿不出一千八來,我是要找你麻煩的。”
夏夏:“……”
“哥……”她有些虛弱。
“别亂叫。”謝淮淡淡道,“跟你很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