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簡單洗漱後，楚時頂着半幹不幹的頭發坐在床邊，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但對面首先傳來的卻是幾聲急促的咳嗽，楚時立馬緊張關心道：“外婆，您怎麼了？”

“沒事兒，我在清理雜物，灰塵有點大嗆到了喉嚨了。”電話裡面的老人聲音雖蒼老，但聽上去卻矍铄有力，“外婆沒事的，我們小石頭不要擔心……咳咳咳……咳咳咳……”

不斷傳來的咳嗽聲牽動着楚時的心，他握着手機的手下意識更用力了：“外婆，您快别收拾了，坐下休息吧，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我一會兒給舅舅打個電話讓他明天——”

“去什麼醫院啊！”周靜雲連忙大聲阻止道，“冬天天氣幹燥，空氣不好，咳嗽的人老多了，又不是隻有我一個老太太咳嗽的，我的身體我自己還不知道啊，我說了沒事兒就是沒事兒，你不要太擔心了，你才是，一個人在外地上班，要好好照顧自己才行……”

“真的沒事兒嗎？”楚時不确定道，“您可不要逞強啊……該去醫院還是要去的……”

從小跟着周靜雲長大的楚時比誰都了解自己那個一生要強的外婆是個什麼脾氣，雖然現在已經年過古稀，但卻從來不服老，而且平生最讨厭的就是去醫院。

“什麼逞強啊，”周靜雲有些不快，“外婆我啊，那是真強！哈哈哈哈……你小子失望了外婆在鎮上的外号了嗎？年輕的時候是大力女子周靜雲，就算老了，那也得是個大力婆婆！”

此話一出，楚時登時笑了起來：“對對對……外婆您啊，可是岚山鎮最厲害的人……可是外婆啊，您現在和以前不一樣啊，年齡大了身體機能本身就會較弱，要更加關注自身健康才行。”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沉默，良久之後，周靜雲歎道：“小石頭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啰嗦了？耳朵都起繭子了……”

“外婆我——”楚時一時語塞。

“好了好了，”周靜雲聽着楚時的話斷在一般，突然不耐煩起來，“太晚了不講了，我去燒水泡腳了！”

話音剛落，手機聽筒裡面就傳來了無情的挂斷聲音。

楚時無語地放下手機，看着屏幕忍不住嘀咕道：“這老太太現在是嫌我啰嗦了？也不看看小時候您是怎麼啰嗦我的，我就說了這麼幾句就不耐煩了……真是……”

雖說如此，但已經半年多沒回去看過周靜雲的楚時難免會很想念她，畢竟他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就跟着周靜雲了，是她一手養大了自己，周靜雲對他來說不僅是外婆，更是對他說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那個明明是他外婆卻代替自己那個素未謀面的母親為自己付出一切的女人，給了他迄今為止所有的溫暖。

楚時倒在床上，越想越擔心，想了好一會兒後，再次拿起手機打開了訂票軟件：“算了，明天還是回去一趟吧。”

挂掉電話後，周靜雲捂着嘴劇烈地咳了起來，咳了幾下後，掌心一道暖流流過，口中濃烈的血腥味讓她緩慢放開了手。

掌心顔色鮮明的血液深深刻進她蒼老的眼中，她無措地張着眼睛，老舊的房屋裡面燈光昏暗，客廳壞了好久的大燈一直沒有叫人來修，借着院子裡路燈微弱的光，周靜雲恍惚看到了小時候在布滿陽光的院子裡面到處跑跳的身影。

“外婆外婆……我媽媽什麼時候會回來啊？”剛上幼兒園的楚時在開學一周後發出了靈魂一問，瞪着期待的大眼睛，等待着周靜雲的回答。

那個時候，周靜雲給不了小小的楚時答案，但又不想讓小小的孩子失望，于是她将五歲的楚時抱在懷裡，下巴抵在他小小的腦袋上，忍住鼻腔的酸澀和氤氲在眼眶中的淚水，安慰着：“等我們小石頭長大了就回來了。”

“那要長多大啊？”小孩子并不清楚長大的意思，“我現在還不夠大嗎？”

“當然不夠啊，”周靜雲拍着楚時的背，“不然為什麼外婆要叫你小石頭啊。”

“外婆……”小楚時睜着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思考了一會兒說：“等我長到隔壁鄰居哥哥那麼大的時候，媽媽會回來嗎？”

周靜雲不想讓他失望，溫柔揉了揉他的頭發：“那我們小石頭可要好好吃飯才行啊，不然有可能會長不到隔壁哥哥那麼高大喲。”

“所以……”小楚時驚喜道，“媽媽真的會回來！”

那個時候楚時以為自己隻要長到和當時的鄰居哥哥一樣高，母親就會回來，但事與願違，就算上了初中，上了高中……他的母親依舊沒有任何回來。

隻是後來，楚時再沒問過她這個問題了。

而在這件事情上，周靜雲也永遠無法給出一個确切的答案。

“小石頭啊……”茫然望着空寂的房子，周靜雲蒼老的臉上盡顯惆怅，“外婆也很想你媽媽啊……”

第二天一大早，楚時就起床收拾好準備出門，隻是他剛推開門準備鎖門的時候，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老闆，吓得趕緊接聽了起來：“喂您好，老闆，我是楚時。”

李閱開門見山問道：“在幹嘛？”

楚時老實回道：“正準備出門。”

李閱：“去哪裡？我打算來找你來着。”

楚時：“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