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序回到三号院時,屋内很靜。
他在沙發上找到了熟睡的夙音。
她窩在沙發上,蜷成小小的一團,柔軟的發絲披散在肩頭,一張臉埋在臂彎裡,隻露出側頰一點點肉,在黑發的對襯下,皮膚白到發光。
謝淩序腳步極輕地走到沙發邊,單膝跪蹲,凝着她,半晌後,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又極其輕柔地将散在她鼻尖的一縷發絲拂開。
手背感受到了溫熱的鼻息,他垂下眼,想碰觸的指尖探出了半寸,幾乎可以接觸到那細小軟和的絨毛時,又縮了回去。
最終沉默站起,輕柔地為她蓋上一張薄毯。
謝淩序沒有離開,坐在旁邊的一張單人沙發上,安靜地做自己的事,視線偶爾上擡,分毫不差地落在熟睡之人身上。
中途,小護士來過一趟,看見屋内景象,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夙音醒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睡得久了,人懵懵的,睜眼時乍一下看見謝淩序,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你怎麼也爬床?”
謝淩序放下手裡的東西,無奈道:“這是客廳,你在沙發上睡着了。”
“那你?”
怎麼也在?
“工作。”
他言簡意赅。
好好的不回辦公室在這兒工作,夙音歪歪頭,不能理解。
她掀開身上的毯子,多看了兩眼,随後沒骨頭似地倚在靠背上,“護士來過啦?”
謝淩序有問有答,“來過。”
“真貼心,還給我蓋毯子。”
這一回他不說話了,盯着那張毯子,眼神說不清道不明。
夙音總感覺他現在的表情有點怪,現下腦子清醒了,也想起來,那個最初的目标說不準已經實現了的猜測。
她想了一下,試探性地問:“謝淩序,我渴了。”
謝淩序幾乎是聽到的一瞬間就起身,在幾隻相似的陶瓷杯中挑出了夙音常用的那一隻,為她倒了杯水。
溫度調的剛剛好,是她喜歡的涼而不冰。
夙音抿一口,又說:“謝淩序,今晚我想吃川菜,主食吃泡面。”
據她觀察,謝淩序不吃重油辣食,也不吃那種叫泡面的彎彎的面食。
他回:“我叫廚房做。”
夙音:“那等吃飯的時候,我可以去你卧室看看嗎?”
謝淩序有潔癖,他的卧室從不讓人進,她前兩次都是偷偷進去的。
“随便看。”
夙音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再接再厲:“謝淩序,你工作的時候我可以在你辦公室裡玩兒嗎?”
“嗯。”
這一回,他終于不是那副說什麼都答應、百依百順的模樣了,隻是反應平淡的應了聲。
“嗯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可以。”
這都可以?!
夙音騰一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十分狐疑。
忽然又跳下沙發跑進了他的辦公室,像主人一樣巡視一圈,看見辦公桌上的一疊文件,腦中靈光一閃,陰恻恻地笑了。
她知道,專心做事的人最煩别人打擾,想當年,她的宗主爹曾因為不堪其擾無數次把她扔出府邸。
等之後他要工作了,她就坐到他眼皮子底下,讓他知道什麼叫引狼入室。
夙音想着作惡的壞點子,自然沒看到客廳裡,那個态度冷淡的人正低頭發條消息,催促着人再送來一套桌椅,放在他的辦公室裡。
消息剛發出去,又追加了一條——
[不要桌子,隻要椅子。]
夙音從他辦公室出來,重新坐回了沙發上,提的要求越發的肆無忌憚,“謝淩序,傅宴那個院子裡有湖,我也想在院子裡挖個湖。”
她用手臂比劃了一個很大的圈,“再養幾條魚,我可以下水抓魚烤來吃。”
“我都好久沒有烤過魚了。”
謝淩序颔首,“好。”
他甚至當場找出了二号院庭院設計圖,對照着圈定了院子裡湖的位置。
如果夙音有尾巴,此刻必然已經翹上了天。
“謝淩序,我想起了一件很傷心很難過的事。”
謝淩序:“嗯?”
她的表情可不像在難過。
“我跟你說過的吧,我以前遇見過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名字也一模一樣的人,我一想到他我就難過。”夙音比比劃劃。
謝淩序安靜地等她下一句。
她說:“所以,你能不能幫我罵兩句他。”
“來,跟我一起說,青雲宗的謝淩序就是個絕世大傻叉!”
“……”
謝淩序猜到不會有什麼好事,但确實沒猜到這個要求。
他沉默半晌,嗓音晦澀地問:“你就這麼讨厭他?”
讨厭到相隔異世,确認他已經死了以後,還要讓長相一模一樣的人辱罵一句。
“錯。”夙音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
在謝淩序升起了些微星光的眼神中,她接着說:“不是讨厭,是痛恨。”
謝淩序眼裡的光徹底滅了。
夙音等了一會兒,眼巴巴地望着他,眼底全是渴望,催促道:“你說呀,你怎麼不說!”
“……謝淩序是個絕世……蠢材……”
有點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