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風和,雲綿光軟。
周氏一行人帶着新買的馬車和一衆奴隸在衛掌司部曲的護送下,先行回了白沙。留謝靈曜和謝祛繼續在潭縣等着明晚的送行宴。
謝祛穿戴整齊,打開紅木門,就迎上謝祛小心翼翼遞上來的眼神,他籠在月白廣袖中的手指修長白潤,提着三層食盒,瘦腰彎折,衣裳微褶間顯露出寬肩細腰下一雙長腿。
“主人。”
待得了允諾進門,謝祛從食盒裡拿出一碟碟菜品,緊接着碗筷,茶盞,帕子一一擺好,光從門外飄進,籠在少年周身,逆光時能清晰地看見他臉上細小的絨毛。
水晶蝦仁馄饨,海雲煎,紅粟粥,彩絲卷,還有一壺紅茶。
謝祛去過盛京,自然知道如那彩絲卷是盛京的菜式,民間食用分白,黑,紅,紫幾色,皇宮宴客則大多用七色絲,若是專門的禦膳,那便是九色絲。
單湊齊就不容易,更遑論輔以天材地寶等煨之,工序複雜。
這小小潭縣蔬菜價貴,便是有農者耕之,普通百姓也吃不起,外頭更是不見流通售賣。
碗筷碰撞的清脆聲響起,謝靈曜低頭,白瓷碗裡躺着一根食指長的彩絲卷。
她擡筷,輕咬,并不是預料之中的口感,一口爆汁,濃濃的鮮甜。
“此間蔬菜難見,奴便擅自以海鮮代之,取紅魚腹部最紅之處,海虹最黃處,又加以蝦等做輔,不是正宗彩絲,望主人恕罪。”
“便是要淘到最新鮮的海貨,也得趁早,你有心了。”
想來他晚間回去,怕是一晚沒睡,暫不論目的,肯花心思就好,餘下的再慢慢調教。
“收拾一番,随我出門。”
見謝靈曜隻是随意吃了幾口,便擦嘴起身,謝祛瞥了一眼未曾動過的早膳,眼睫微垂。
“還愣着作甚?”
謝祛眨眨眼,“哦,來了。”
他不曾收旁的,隻将那帕子拿起,心裡卻想着,原來主人隻是要出去辦事,而并非是覺得我做的難以下咽,今日動作慢了,日後要更早些才好。
潭縣雖是繁華,可到底隻是個海邊小縣,除了最熱鬧的憑瀾街,越往外走,越靠着低矮光秃的山包,此處離着憑瀾街幾裡遠,風景卻大不相同,甚是荒涼。
屋矮人瘦,跑出來的小童光着身子,黑黢黢的,老人婦孺居多,有些就坐在門口晾衣杆旁,關節腫大,弓背佝偻,一動不動,像個小墳包,毫無生氣。
見有人來,除了幾個小孩好奇地躲在石頭旁偷瞄,隻有風吹沙卷的響動。
謝靈曜用糖招來一個大膽的小孩,微蹲身,斂眸,“來,帶我們去找劉升,這塊糖就是你的。”
看着謝靈曜似乎面容和善,男娃想趁他不備一把搶過糖,豈料謝靈曜直接站起身,“誰能帶我找到劉升家,這糖就是誰的。”
那個男娃見沒搶到,小臉通紅,怒狠狠地瞪着她,“你個賤人!把糖給我!”
“你家人便是如此教你的?你阿娘呢?”
見一個女子,見不如他意,所以張口閉口便是污言穢語,不過七八歲,臉上卻浮現着某些成年男子的刻薄相。
“你提那個女人作甚?她自然是去做工,不過她做一天的工也買不了一塊糖給我,真是沒用的東西!”
男孩越說越氣,甚至直接撲倒謝靈曜腳邊捶打,動作間甚至隐隐撕扯着她的裙袍,藏起來的臉上浮現出莫名笑意。
簡直令人作嘔,謝祛看得一清二楚,一雙手直接扣上小孩的喉嚨,提雞崽子一樣,拎起在半空。
弱小的生命在自己手裡掙紮喘息,不斷拍打着他的手臂,力氣卻是不堪一擊,眼見他臉色越漲越紅,一截舌頭歪斜在外。似乎下一秒就會死在自己手裡。
牢牢的掌控感,他人是生,是死,皆在自己一念之間——
謝祛興奮的眼眶泛紅,手上力氣越來越大,手腕處卻被緊緊攥住,他聽到淡漠到極點的女聲說道,“放下他,謝祛。”
他知道自己失控了,閉了閉眼,以極大的自制力控制自己,松開手,男孩摔落在沙地上,興奮感瞬間褪去,猶如惡狗歸籠。
“奴逾越了,主人。”
謝靈曜瞥他一眼,地上男孩緩過氣來,捂着脖子驚恐地看着他們,邊咳邊“哇”地一聲哭出來,跌跌撞撞爬起來連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