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王老頭将她迎至了花廳,王夫人已然換上了她今日送的那套藍色襦裙,外罩那件銀色寬袖披衫,配上王夫人本就大方端莊的氣質,即便膚色并不白皙,卻也别有一番溫潤貴氣。
她正憑欄而坐,手裡抓着一把魚食,撒向小亭下水池裡養的幾尾錦鯉。
“下官果然沒看錯,這件衣裳唯有姐姐才可以駕馭,如此才是相得益彰啊。”
王夫人扭頭,噗嗤笑道,“你一向嘴甜的很,我怎知你是不是哄我的。”
謝靈曜一臉委屈,為自己辯解,又說了些甜言蜜語,哄的王夫人笑的花枝亂顫,她内心卻毫無波瀾。
看得出來,王夫人對這些奉承話極為适用,她喜歡别人在她面前低頭順從的模樣,此人性格強勢,聽其言語,又似是來自滄州,想來平時在家宅裡,是說一不二,不容人違背。
如此看來,王縣令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得了,我知你來,不是來逗我開心的,我吩咐人喊他去了,你在此稍等片刻,本夫人先去歇息,便不打擾你們說話。”
王夫人捏着帕子擦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站起身,走了幾步後又回頭,她的臉映在明滅閃爍的燭光裡,“本夫人喜歡你,若是有空,你可多來府上坐坐。”
謝靈曜自然應下,不過一盞茶功夫後,就見王縣令穿着官服,從後面走出來,他臉色不太好,看見謝靈曜,鼻孔裡哼出氣,語氣也不耐煩。
“謝縣丞去潭縣,一切可順利?”
她拱手,含笑,“潭縣再好,也不及白沙,雖然下官人去了潭縣,可心卻在白沙,在縣令身上啊。”
又是一籮筐不要錢的好話,将王縣令捧得飄飄然,他捏着胡子,眯着眼,臉上帶上了笑,語氣終是緩和了些。
“行了,說吧,如今一入夜,你來所為何事?”
謝靈曜一雙桃花眼,看誰都深情,此時她隻凝望着王縣令,哪怕并無多餘的意味,也讓王縣令輕易酥軟了骨頭。
“此事說來,還是因您而起,我去潭縣,不少人向我打聽蟹黃醬,有家酒樓甚至願意買咱們的蟹黃醬,依我個人愚見,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咱們這的海民,每次出海大半的海貨都是螃蟹,若是螃蟹能換錢,他們日子豈不是也好過許多。”
王縣令點點頭,卻并不太在意,“确實是這個理,不過道理人人都知道,可要收海民的螃蟹,得花不少錢,沒人會去做這個虧本的買賣,依我看,這就是個一次性買賣,也值得你巴巴地跑來見本官。”
謝靈曜一聽就明白,王縣令壓根就沒去想過此事背後的一系列影響。譬如收購了螃蟹後,誰負責處理,誰負責制醬,這其中會給白沙縣的百姓帶來什麼好處?
她也不欲多言,她來這一趟也不是為了跟他解釋,而是為了拿到官府授予官員經商的批文。
此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大虞幾乎每個州縣都有官員經商,但是并非是完全沒有限制,每個州縣給予官員的經商名額都是有限的。
譬如白沙,地遠貧窮,據她所知,隻有一個名額,她此番前來,也是為了那一個名額。
“既然蟹黃醬能為貢品仙珍,這個名頭一旦為世人所知,何愁沒有人慕名來買?大人,我欲在白沙建造一家釀醬坊,我願意出錢收購白沙百姓手中的螃蟹,招老弱婦孺為工,傳授釀制之法。”
“若大人允許下官所求,既為民生計,也是為縣廨添光。”
免得年終考評,又墊底,臉面無光啊。
“你說什麼?”王縣令蓦然坐起,拉長脖子,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什麼絕世蠢貨。
“你要經商?莫不是和本官開玩笑?你兩袖空空,一清二白,哪來的錢财?且不說你要支的工錢,收購的本金,便是建造釀醬坊,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你個人得失是小事,若是無力承擔後果,損了縣廨顔面和威信,不說你自身難保,上面查下來,連累本官都要受你牽連!”
“不可,不可,此事斷斷不行!你早早斷了心思吧!”
謝靈曜也起身,夜色蒙蒙,周遭燭火搖晃黯淡,她看着池子裡擺動的魚兒,歎道。
“下官方才見過夫人,夫人這般風華絕代的人兒都願意跟着大人您,從滄州來到這小小白沙,可見大人您非是一般凡夫俗子,必然心存大義,胸有溝壑。又豈能看不出這于白沙百姓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大人絲毫不提,隻關心下官得失,下官着實感激不已。大人,白沙凋敝,百姓過得苦啊,一家的老弱婦孺全靠一個出海的男子養着,百姓苦啊!”
“此事,若是下官沒做好,種種責問,下官願為百姓一力承當,若是做得好,上頭又豈會看不見是您領導有方,管理的白沙縣才能蒸蒸日上,今年末正是兩年小考,彼時您臉上也有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