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多想什麼,謝靈曜連頭都不敢回,鑽入石林,即便抱着幾個沉重包袱,手腳仍舊靈便,隻是比起一開始,略微滞緩。
漲潮了,石林根部有一層淺淡的海水灌入,稀疏的林木枝葉卻仍舊幹燥,不敢再有顧忌。
謝靈曜抛出被吹亮的火折子,點燃枯枝幹葉,纏錯的枝幹便瞬間形成火網,借着吹來的海風,迅速燎燃。
又因着些沾了水汽的濕葉,發出濃郁刺鼻的白煙。
謝靈曜松了口氣,再也不用顧忌背後冷箭,離開石林,放開步子,往前方奔逃。
果然,在東南的一塊海角處,于起伏的浪潮下,看見一抹灰白船帆。
沙灘礁石下,李氏兄弟二人渾身虛軟,仰躺在地,謝祛和李三,隔着些許距離,僵持對峙。
在見到謝靈曜趕來時,謝祛一直繃緊的身子微微松弛下來。
視線又落到她懷裡,肩膀上的大包小包,向來卑順溫馴的面容隐隐有些破裂開來。
即便是從未懈怠強身健體,這麼長時間,在濕軟的沙灘上急跑,也不是個簡單事,更别提帶着肩上這四五個包袱。
包袱的繩帶結實,可四五個包袱的繩帶一齊勒在肩上,不用看,也知道此刻定是皮肉淤紅,酸疼的厲害。
這可全是那些人守的人頭費,即便隻是未來得及送走的一部分,這裡頭白花花的銀子,可抵得上她幾十年的俸祿!
搶都搶了,丢在半路,豈不可惜?
看着軟倒無力,隻瞪着自己的李大李二,謝靈曜走近,咧嘴笑地露出了白嫩的齒牙。
“真當我腦袋昏了,給你們做善事,又是給你們出人頭費,又是給你們出主意。”
“還想着要跑?你說,我要不要打斷你們的腿?”
李二面皮抽搐,因着怒氣,眼珠突兀,像是即将爆裂空中,“你,你果然——”
不遠處隐隐有官兵聲音傳來,似乎說些什麼勸降之語,謝靈曜便知道,他們是循着自己的腳印找來了。
跑路時,謝靈曜便考慮到這一層了,可,一來她也僅僅隻能保全性命,沒有精力去掩蓋足迹。
二來,追過來的官兵,又如何不能成為助力呢?
從袖籠中掏出在客棧時便寫好的契書,黃紙黑字,陳于李二面前。
為了他能看清楚,還特意吹亮火折子。
“你們中了藥,現下渾身力氣全無,擺在眼前,隻有兩條路。”
地面隐約有些顫動,這是出動搜捕的衙役,足下特制的軍靴才能踩踏出來的動靜。
“要麼簽字,按下指紋,成為我的奴仆,要麼被楊顯捉住,讓你們李家徹底,斷子絕孫。”
最後幾個字,語氣輕極柔極,配着那額間紅痣,多情水眸,顯得是位極慈悲的仙子。
任誰見了這副模樣,都不敢信咒人斷子絕孫地話會從這樣一位仙子口中說出來。
不。
不是仙子。
她就是個落井下石的妖鬼!
瞥見李二視線若有若無地瞥向矗立不動的李三。
謝靈曜壓下心頭疑慮,“他若是想,早把我的謝祛給捉住,又如何會毫無動作。”
“李二,你這個兄長當得,也不稱職啊。”
有明亮火光躍上礁石,如清輝灑落,衙役們的交談聲甚至都能清晰聽見。
隻聽得有衙役高呼,“報!前方有艘船!”
看着李二閉上眼,毫無動靜,一臉死相。
謝靈曜眼神也逐漸變冷,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如同死人的李大李二。
“你既然尋死,我成全你,到了九泉之下,遇見族人,你可得說道清楚,是你害死了你李氏一族遺留的血脈!”
謝靈曜轉身便走。
謝祛警惕地盯着完好無損地李三,慢慢後退。
誰知,李三也跟着,一步,兩步,緊随其後。
背後,虛弱蔫聲響起。
是李二心底發慌,從嗓子裡擠出來的破羅頹音。
“我簽,我等願為奴。”
海浪一陣一陣,像是背後有隻巨手在拍打翻湧,黑夜暗沉連帶着海面也猶如深淵,讓人不敢直視。
更别提時不時出現的暗流漩渦,像是要把海上一切都給吞了進去。
又因着海上起了白霧,遮掩視線,看不清前方海路境況。
即便是被譽為紮羅(海神之子)的一把好手,也不敢繼續在海上航行。
待遠離了泓縣範圍,謝靈曜便讓李三快些尋了個荒涼小島停船靠岸。
下了船,踩着軟綿的沙灘,回頭看着一陣巨浪拍來,狠狠撞在船身,濕了甲闆。
腥鹹的水汽浸濕衣發,謝祛連忙升起一堆火,又從包袱裡拿出粗布,就地取材,搭起了極小的更衣棚。
待謝靈曜換了幹淨衣衫出棚,篝火上已然烤了些海鮮。
還有一條粗蛇,被樹枝從頭穿透身軀,夾在火上烤的白肉蜷曲。
便是口渴,也沒有淡水取用。
謝靈曜隻靠近篝火坐下,烤着自己的濕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