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積水遍布,洞頂倒挂的蝙蝠翅膀微微翕動,男子面容隐在暗處,隻露出帶着血紅扳指的拇指。
以及一側閃動金光的袍角。
“她當真不曾有何異樣?”
王縣令弓着腰,渾身繃緊,哪怕在面對從盛京來的王校考使時,他也不曾表露出如此情态。
“面上看去并無異樣,隻當屬下是去了别的島上。”
一聲輕歎,男人語氣輕慢,“那王承奉命來此,定是天子——似乎察覺了什麼。”
“若纰漏不是出自你那,還能是哪呢?”
王縣令頭冒冷汗,慌張地咽口水,急中生智。
“前些日子,那楊顯的黑市鬧出那大動靜,或許就是從那黑市裡混進了什麼人,得到了什麼消息。”
男子不語,沉默下來。
楊顯是為他辦事,黑市的盈利盡數落在他手裡,可若當真是楊顯處走漏風聲,大計當前,倒是不該徇私。
明珠島。
顧名思義,此處打撈出來的蚌殼裡,十之八九皆含有珍珠。
上貢的珍珠皆是出自明珠島,渾圓無瑕,寶光燦爛。
且顔色極好看,謝靈曜甚至看見有人取出了深粉色的珍珠,那顔色在日頭下漂亮極了!
可取珠人反而将其擲一旁,棄如敝履。
被丢進了一個裝着五顔六色珍珠的木盆中。
謝祛會意,不用她開口,便湊進一個阿嬷身旁,眼波流轉,漂亮多情。
“阿嬷,這粉珍珠顔色如此漂亮,為何看你并不歡喜?”
阿嬷瞥了他一眼,核桃皺紋臉上,溝壑縱橫,忽然張嘴,叽裡呱啦吐了一連串晦澀的話來。
“此處與白沙東北處不同,這裡閉塞,不與外通,大多說的都是方言,不會官話。”
來人身量不高,面黑體瘦,留着濃黑胡茬,五官平淡。
他朝謝靈曜拱手,“在下金生,奉命在地此駐守,拜見謝縣丞。”
謝靈曜微微颔首,轉向那阿嬷,“她方才說的什麼?”
金生一一翻譯。
原來,阿嬷見他們面生,知道他們初來此地,解釋的非常詳細。
因着貢品需得渾圓無瑕的白珍珠,所以此地也以白珍珠為貴,反而其他顔色,再是罕見,也因為做不了貢品,此地又閉塞,便沒有其他用處。
所以就放置一旁,此處又少商人來此收購,因此堆積了許多這種珍珠。
“他們把這些珍珠堆積在一起,鋪了條珍珠路,着實好看。”
金生領着人走到祭壇前的珍珠路,連謝靈曜自認活了兩輩子,見多識廣,也忍不住驚歎連連。
淡綠的,淡粉的,微黃色的,米粒狀,橢圓狀——應有盡有,混雜交映。
日光照耀,寶光傾瀉,險些叫她睜不開眼。
太漂亮了,不敢想象,若是在這路旁栽種些花鬘,該吸引的多少人流連忘返。
時下确實以大而圓的白色珍珠為貴,可偏偏開了十蚌,也隻有一蚌是白,其餘珍珠閑置一旁,着實可惜。
謝靈曜有意把此地的其餘珠色都盡數收購,此事全權交給謝祛去辦。
商業上的許多事情如今她不必親自經手,隻需提出想法和要求,謝祛自會辦的妥當。
她把李大撥給謝祛,專門負責從明珠島與白沙縣的運貨航路,将一切事宜交代妥當後,便準備打道回府。
碼頭前,李三站立船頭,謝祛低眉順眼,沉默不作聲。
謝靈曜略思索一番,知道此地荒僻,比不得白沙熱鬧,他不想留在這實屬正常。
但是,作為她的奴隸,第一要義是服從。
不過太過苛刻,不利于得人心,唉,她真是個好主子。
謝靈曜摸了摸他的腦袋,聲音放輕了些。
“你乖乖給我辦事,辦好了,我定重重獎賞你。”
“聽話啊。”
謝祛擡起一雙微紅的眼眸,看的謝靈曜感慨,果然是個孩子,隻是說了些軟話,便這樣感動。
可她卻不知,面前的人眼尾的紅暈,盡數來源于她開合的紅唇,湊近的身子,以及挨上他手臂處的溫潤。
還有從天靈蓋那股酥麻,如電流般極速竄遍全身,讓他渾身發軟,如墜雲端。
他極力遏制住内心欲望沖破牢籠的猙獰,卻從極緻的欲望與強制自己給欲望套上枷鎖的拉扯間,獲得了如泉湧的快感。
他想,他果然是個隻敢内心玷污觀音的欲魔。
李二負責率領船隊接待往來商客,海路如今正如火如荼地開展拓航,不僅從潭縣,還連通了其餘幾個縣。
利益動人心,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底下人拿命換錢,上面的人拿命探路。
如今知曉商隊經海路來到白沙,帶來了貨物與錢财,帶動了商貿和盈利。
其餘諸多鄰縣,又怎麼可能不會聞風而動呢?
不少鄰縣縣令近來都派人遞來消息,探她口風,謝靈曜皆搪塞過去,避而不談。
現在白沙海路還不成大氣候,做起來的蛋糕,當然得她來操刀。
謝靈曜一一收起信件,看向面前的紅泥小火爐,上面陶罐裡煮的是奶茶,旁邊放着糕點,
船上隻有她和李三,面前這些是誰放的,一目了然了。
謝靈曜起了心思,打算逗逗人,身子卻忽而一個趔趄,船身晃動得厲害,甲闆處甚至傳來沉悶的“咚咚”聲!
她立馬抓住桅杆,穩住身子,看向李三。
“海裡有東西!”
船像是被一隻巨手捏在手裡把玩,左右搖晃,謝靈曜被拍來的巨浪撲灌,口鼻被封住的瞬間,強烈的窒息感蔓延開來。
那一瞬間的臨近昏厥時,翻湧高卷的浪潮裡,她隐約看見了巨物高聳鋒利的背鳍!
船翻的瞬間,一雙手忽而死死捏緊她,劇烈的落空感襲來。
沉墜入海的瞬間,謝靈曜眼睜睜看着巨物在海裡旋繞,仿佛張開了大嘴,等着獵物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