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好久沒寫你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天空的顔色像是希臘酸奶的包裝,灰色。有沒有下雨我不知道。
這一周照樣是上班,看文件,談客戶,簽合同,出差。千篇一律,無聊至極。」
這是哪?
夏言的眼角還殘留着未知的黑暗,他昏昏沉沉地睜開眼,迷離空洞的感覺慢慢從他腦中移出。入目的畫面是一本米黃色的筆記本,一隻節骨分明、極為修長的手正在上面奮筆疾書。
那隻手的手指雖然修長,但不柔弱,提筆用力時可以隐隐看見暴起的青筋,顯然是個成年男性的手。
「周末宋志誠他們約我去打球,我拒絕了,那個球場阿言不認識,我怕他到時候找不到我。
花店的洋甘菊和秋海棠開得很好,我買了三束回來,放在陽台上養着。
不知道阿言喜不喜歡。
他現在怎麼樣了?
會不會又突然出現在哪個地方?」
夏言認出了那雙手,右手食指下方棕色的小痣更加堅定了他的答案,那是邢沉的手。
這是邢沉在寫日記?
那雙手繼續在本子上寫着:「昨天去了阿言的墓碑,給他燒了紙錢和我寫的信。到了七點天還沒完全黑,我本來想在陵園多待一會,但門口的保安說他們要下班了,讓我快走。
去之前我在大學城那邊閑逛了一天,現在的大學生都不喜歡出來散步的樣子,一路上沒什麼人,我在煎餅攤那邊待了很久,很可惜的是我并沒有像上次那樣幸運見到阿言。
這一年來,我從沒夢到過阿言,一次都沒有。我每一天都在想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還記得阿言去世前一個月的時候,他讓我試着忘記他,就像我常說的那樣,人要往前看,絕不能向後望。
但我從不覺得我對他的想念,是在向後望。
我的生活裡有太多關于阿言的事情和東西了,我現在住的房子是他設計的,在一起後我染的發色都是他幫忙選的,做飯和縫衣服是他教我的,21歲以來每一次開心的旅遊,我都是和他一起去的。
這些事情都和未來有關,我怎麼能忘記?
去年阿言忌日的時候,我想到他曾經和我說,他小時候聽孤兒院門口的老人說,人死後每年的忌日可以回人間看看。
我從不相信鬼神一類的東西,他也不太相信這句話。
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天的早上,我又特别希望這句話是真的,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大學城那邊,亂逛了好一會,我在煎餅攤那邊看見了夏言。
他在角落裡,目不轉睛地看着鐵闆上的煎餅,好似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精靈。
他那個位置看不見我,正當我跑過去找他的時候,他不見了。」
夏言詫異地看着這一段話,日記本上黑色的字繼續增加:
「我于是故意把貢香買成熒光棒去給他上墳,我當時想着,阿言,這麼離譜,你不來罵我兩句嗎?
果不其然,那一天我故意沒關門,他就到我夢裡來了。
這是他去世以後我第一次夢見他,他的手好白啊,小小的,打人也不疼。
他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愛。
我開始感謝這個世界上有傳說這種東西。
但我不知道阿言是不是真的生氣了,他不理我,表情也不開心,我想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我想和他道歉,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