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謝端本來約了和宋臨在樊樓相見。
尚未到約定時間,他便先來宋嫂魚羹吃上一碗魚羹墊墊肚子。
在食攤門口,他意外地看到一位身穿青色衣裙,身材纖細修長,膚色過分白皙,小臉尖尖,眉間籠着一股嬌弱,氣質柔弱沉靜,眼睛卻明亮得像灼灼烈日般的小娘子。
外貌氣質和眼睛如此不符的小娘子,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知是出于什麼心理,他停了下腳步,靜靜地站在一旁注視着她。
他看到那小娘子收回了視線,要轉過頭來了。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應該垂頭,或者側頭,避免與她對視,但他并沒有,而是直直地看向了她的眼睛。
視線交彙的那一瞬間,勃勃的生機張牙舞爪地撲面而來,他不禁心中一震。
“砰砰砰……”他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的急促的心跳聲。
實際上,她并沒有與他對視,隻是視線在他臉上一掃而過,停頓了一瞬而已。
他聽到了自己強裝低沉的聲音:“你要進去嗎?”
小娘子嘴角抿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往後退了幾步,聲音沉靜悅耳,如珠落玉盤。
他心裡莫名地有些失落,擡腳從她身旁經過,進了食攤。
心想:她應該會進來的。
沈春宜看着那玄衣郎君進了食攤,說了句:“宋嫂,來一碗魚羹。”熟門熟路地找了個座位坐下,顯然是食攤的老顧客。
宋嫂诶地應了聲,中氣十足地大聲喊:“二娘,一碗魚羹。”
宋二娘脆聲應道:“好咧。”
好巧不巧,食攤最後一張桌子被他坐了。
沈春蕙和沈春宜走到食攤中間才發現這個問題,一時間進退兩難。
宋嫂笑盈盈地走了過來:“三位小娘子,可願意拼桌?”說完,又對那玄衣郎君道:“謝郎君,你和三位小娘子拼個桌可以嗎?”
“可以。”玄衣郎君清冷低沉的嗓音響起。
拼桌是常事,沈春宜并不介意,落落大方地坐了下來。
沈春蕙見萱娘還幹站着,朝她招手道:“萱娘快坐下,還站在那裡做什麼。”
萱娘猶豫:“大娘子,我還是去别桌坐吧。”
沈春宜輕聲道:“快坐下吧,在外邊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相處了這麼多日,萱娘知道二娘子雖長得柔柔弱弱的,實則是個說一不二的強硬性子。
在家裡,大娘子的話可以有反駁的餘地,二娘子的話卻不得不聽。
她嗯了一聲,乖乖地坐了下來。
謝端挑了挑眉,銳利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一掃而過,在觸到沈春宜狡黠明亮的眼睛時瞬間轉為溫柔,停留了一瞬,移開了去。
宋嫂見她們面生,問是不是第一次來。
沈春蕙應是。宋嫂熱情地給她們介紹了一番魚羹。
魚羹滿滿一大海碗,下料很足,才賣15文,劃算得很,沈春宜要了三碗。
萱娘第一次吃魚羹,激動不已,魚羹一上桌就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燙的她直嘶嘶,就是舍不得吐出來。
宋嫂怕她燙出個好歹來,急得一巴拍在她的後背:“哎喲,你這小娘子,怎麼這麼心急,快快吐出來,别燙壞了舌頭。”
萱娘咕噜一聲把魚羹咽了下去:“花錢買的,吐了浪費。”
宋嫂無奈:“你這小娘子……”話說到一半,那邊又有人喊結賬了,她留下一句:“慢點吃,小心燙。”走開了去。
沈春蕙沒好氣地瞪了萱娘一眼:“又沒人跟你搶,吃這麼快幹什麼。”
萱娘縮了縮脖子:“習慣了。”
沈春宜笑道:“好了,别說她了,以後慢慢改就是了。”
萱娘忙不疊點頭。
魚羹用料十足,鮮甜味美,萱娘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不一會兒就吃完了一大碗。
她低頭見碗上還沾了一層魚羹,舔了舔嘴唇,擡頭看了一眼沈春宜和沈春蕙,又悄悄地觑了一眼旁邊氣勢吓人的陌生郎君,猶豫半晌,捧着碗的手緩緩松開了。
沈春宜咽下魚羹,看向她道:“待會還有很多好吃的,别吃撐了。”
萱娘眼睛發亮,響亮地應了聲好。
對面還坐着一個陌生郎君,沈春宜和沈春蕙有很多話都不方便說,隻沉默地吃着魚羹。
沈春宜吃完魚羹,擡頭看見玄衣郎君碗裡赫然還有大半碗魚羹,愣了一下,又見他吃東西慢條斯理,說不出的優雅好看,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才收回視線。
結好賬,沈春宜離開了食攤,一心看街邊吃食的她沒有發現,她前腳出的食攤,玄衣郎君後腳就跟着出來了。
謝端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朝四周張望,許久,緩緩轉身彙入了人群。
夜市上的吃食五花八門,有許多萱娘聽都沒聽說過。
沈春蕙死愛錢,在吃食一事上卻意外的大方,從街道走到街尾,買了一路吃了一路。
萱娘嘴裡吃着,手上拿着,肚子滾圓,連路都快走不動了。實際上,大部分的吃食都進了沈春蕙和沈春宜的肚子,萱娘隻是每一份都小嘗了幾口而已。
一家賣炙羊肉的食攤排起了長隊。
空氣中彌漫的羊肉香味,沈春蕙咽了咽口水,雙腳不自覺地走到了隊伍的最後,伸長脖子往前方張望。
忽然,一道男聲響起:“沈大娘子,你也在這裡?好巧!”
聽聲音是宋臨,沈春蕙扭頭朝他笑道:“宋郎君也來逛夜市嗎?”說着發現他身旁還站着一位妙齡小娘子,細瞧,兩人眉眼間還有幾分相像,恐怕就是他昨日提起的妹妹了。
怕她誤會,宋臨介紹道:“這是我妹妹宋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