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璋這人,脾氣很壞,卻總在生人面前裝乖。
人人都以為他溫柔乖巧,實際上,在杭樾說完之後,就做好了和他打一架的準備。
許璋是非常難伺候的,在床上輕了要咬人,重了要踹人,除了那張臉,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和“乖”沾邊。
杭樾以為除了自己這種忍者,沒人能受得了他。
可在分手之後,許璋絲毫不受影響,無論是從熟人口中聽說,還是半夜翻看他的動态,都顯示他過得風生水起,這讓杭樾比死還難受。
出乎意料,許璋似乎成長了。
他沒從車上跳下來打人,譏諷道:“就憑你?”
杭樾盯着他看了會兒,冷冷地說:“就憑我,又不是沒操過。”
“你還真沒操過,你操的是我的屁股,又不是我的嘴。”
許璋盤腿端坐,吊着眼梢看他,眼尾揚起細微的弧度,像隻狡猾的小狐狸,說的話吓死人不償命。
“嘶,你他嗎……”杭樾看着他那樣兒,沒忍住爆了句粗。
“來不來?”許璋突然問。
杭樾還沉浸在黃色廢料裡,下意識以為他在邀請,瞬間愣住:“來……什麼?”
許璋掃了他一眼:“來幫我,不然來什麼,你折回來就是為了罵人?”
“……”
杭樾覺得自己沒救了,再見不過幾分鐘,思緒已經從荒蕪野外飛到活色生香,身體率先勾起了所有的記憶。
他沉着臉走過去,随手按壓車胎問:“有備胎嗎?”
“有。”許璋終于離開他的王座,“你會換的話,我讓保險公司别來了。”
“你連胎都不會換,就敢一個人開這條線?”杭樾冷笑。
從開始到現在,他都帶着一股怨氣。
許璋抱着手臂笑:“我敢啊,我備胎多嘛。”
杭樾的帥臉瞬間黑透,仿佛下一秒就會掉頭走人。
他陰郁地别開臉,低頭翻找千斤頂。
許璋輕飄飄道:“不就是昨晚拍了你一下,幹嘛這麼小心眼,我會給修車費的。”
杭樾心想還好分的早,要是處個幾年,遲早被他氣成植物人。
“你那是拍了一下嗎?”他拿起工具,懶得看他。
“二十五下,那又如何,你罵過我整整五十二條呢。”
許璋站在旁邊,沒有幫忙的意思。
他穿着白衣藍褲,都是不經髒的顔色,有如一片纖塵不染的雲朵,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貴。
杭樾也沒使喚他遞工具,理所當然地扔在地上,弄得滿手套泥漿。
“說話,憑什麼罵我。”許璋說。
杭樾沒接茬,埋頭道:“把你的畫拿遠點,或者回車裡去。”
許璋也沒接他茬,反問:“那支車隊是你組建的?”
“不幫忙就别站着,礙眼。”
“你為什麼去川西?”
兩人自說自話,誰也沒回答誰,仿佛接一句就輸了。
雪下得大了,簌簌地落在身上,許璋的鼻尖被吹得通紅,沒有去車上,而是歪頭看着他修車。
“你有很多備胎?”杭樾突兀地問。
許璋吸了吸鼻子:“沒有,就一個。”
空氣短暫安靜,杭樾動作慢騰騰的,好像不大熟練,又問:“你去上海工作了?以後還畫畫嗎?”
許璋涼涼地說:“關你的事?”
“不關我事。”
“那你還問。”
“我想問就問,關你的事?”
許璋笑了起來:“不關我事,你想幹什麼都不關我事,你去留學也好,結婚也好,那是你自己的決定。”
杭樾呼出一口氣,在空氣中凝成白霧。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沒有結婚,23年國慶那場是我表哥的婚禮呢?”
他放下扳手,擡眼看着許璋,眼神冷到了極點。
杭樾的眉骨煞是好看,仰視别人的時候,不僅沒有卑微感,反而充滿壓迫和危險,仿佛一頭等待捕獵的野獸。
許璋想起上次被他這樣注視,是在他家的浴室裡。
他坐在琉璃洗漱台上,杭樾彎腰跪下幫他口,分明是仰視的角度,卻兇得像要把他一口吞下去。
許璋抓着他的頭發,小聲地哭泣,哭到全身發顫,受不了地求饒。
直到他徹底脫力,從台子上軟軟地滑下來,杭樾才不緊不慢抱起他,極其磨人地滿足他。
此男和他的長相一樣,壞到骨子裡了。
許璋面上沒有顯露分毫,安靜地微笑:“你别誤會,我隻是随口一說,我很少看别人的動态,也不知道你表哥什麼時候結的婚。”
杭樾沉默片刻,重新拿起扳手。“那你呢?”
“我?”
“你結婚沒有?”
許璋覺得有點意思,他開始看不懂杭樾的目的了。
“你覺得我結婚沒有?”
“不要老是反問我。”杭樾皺眉,“是我先問的你。”
“我的問題你也沒回答,這不公平。”
“你沒結婚。”杭樾瞥向他垂落身側的手。
那雙養尊處優的手,如同記憶中修長白皙,生下來就沒做過重活,跟泡在牛奶裡長大似的。
無名指上,沒有戒指。
許璋又無趣起來,轉身想回車上。
杭樾在他身後說:“高三的時候,老師讓每人分享一個想去的景點,你分享的是魚子西,你說想在雪山上看一次日落。”
“所以?”許璋挑眉。
杭樾換完胎,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道:“所以我想去看看,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當時每個人都上去分享了,你每個地方都去過?”許璋嘲道。
“沒那閑工夫。”杭樾騎上車,戴好頭盔,“我去那裡是因為想去,不是因為你,少自作多情。”
他發動摩托,毫無留戀地揚長而去。
許璋嘀咕:“我又沒說是因為我。”
他看着公路盡頭消失的背影,心裡知曉,這一路應該不會再碰面了。
杭樾讨厭他,修車已經是仁至義盡。
他啟動車子,繼續上路。
雨刮器一晃一晃的,将玻璃上的碎雪撥開,雪粒子掉在道路上,被車輪碾壓成泥水。
車内放着一首歌,有點哀傷。
許璋嫌它過于纏綿,換了首亢奮的搖滾,腦子裡卻開始想剛才的話題。
婚姻——對他來說是個很陌生的詞。
他會結婚嗎?
或許會吧。
找個志同道合的les,回家上演一場男歡女愛戲碼,就像母親離開後,他獨自表演的十多年一樣。
他需要這個面具,許家也需要這個面具,他和許明樓都心知肚明。
許明樓培養他、器重他,對那些破事視而不見,隻要沒人去捅破窗戶紙,他就能心安理得享受現在的一切。
他是許家最優秀的長子,是許氏最得力的高層,也是繼母最痛恨的繼子。
他耀眼奪目,他光芒萬丈,這些會化成一把利劍,刺穿那個取代他母親的人的心髒,讓她在高位上永遠不能安甯。
許璋勾起嘴角,心情頗好,随着音樂搖頭晃腦。
雪下得越來越大,他開得慢吞吞,一個刹車,後座的畫滑了下去。
顔料灑落一地,畫筆堆成髒兮兮的小山。
曾經将他從黑暗中拽出來的東西,他抱在懷裡珍惜到不行的東西,如今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許璋看了眼後座,嘴角一點點降下去。
英文歌播完後,又切回了剛剛那首歌。
男聲緩緩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