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抱着孩子憤憤不平：“我孩子的牙掉了！”

周氏被她吵得也沒了耐心：“這是乳牙，前兩日你女兒就說這牙松了！趕緊替孩子擦擦罷。”

錢氏婆媳顯然不想搬離方遠庵，這裡清淨，活又不多，這幾個月住着倒比在家中還要舒服。但無境讓張遊通知了裡正，第三日就命令她們收拾東西搬走。

錢氏厚着臉皮想賴着，一句“你一個出家人也不慈悲為懷”還沒說完，就被無境拎着衣領提溜了出去，錢氏一路罵罵咧咧，無境剛松手她就想往回沖，姿勢還沒擺開就被點了穴，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僵在原地。林氏被無境這一手吓到，平日裡隻看到空意打拳，并不知道無境功夫居然這麼好。見再無轉圜的餘地，林氏隻好收拾了包裹，背着孩子扶着婆婆由張遊帶着一起去了村子。

無境回到後院，環視衆人冷然道：“若是願意，你們也可下山去。”

人泾渭分明地分成兩堆，王氏和她的女兒，其餘人則在另一邊。王氏手足無措了一會，又借着抱起女兒掩飾自己的不安。陸氏看不過去，一貫不多嘴的她道：“師太，王氏是想留下的。”

王氏怯怯地看向陸氏，不由自主地點頭。無境面無表情地從王氏身邊走過去了書房，王氏忐忑地拉住陸氏的衣服：“住持，是什麼意思？”

陸氏隻是一時多嘴，她覺得自己不夠機靈，平日并不話多，今日一時同情心作祟開了口，哪能知道無境是什麼意思！她不會安慰人，說不來“你安心住着”之類，又擺脫不了王氏，隻好用求救的目光看周氏。

周氏年紀大，逃荒路上死了男人，兒子就在村子裡，為人比起陸氏要圓滑，比起錢氏要和善，看王氏一副糊塗樣子，那點善心又冒頭，于是道：“大概就是你不多嘴多舌，就不用下去。”說罷她搖搖頭，“你們去說小尼姑做什麼？她們來得早，與住持是師徒，你說住持是幫她們還是幫你們？”偏認不清自己身份，還以為是在村頭，随意嚼舌根。

王氏緊抱着孩子，小姑娘“哇”地叫出來：“娘，我疼！”

王氏松了手：“我，我也沒說什麼。”

周氏本來要走了，一聽她這話扭着身子過來數落她：“人家姑娘嫁人，要你們在背後議論人家克夫克娘，沒人要，趕出門！你聽聽，像話嗎？”

王氏稀裡糊塗，問她：“這，這也不是我們編排她……”

“放屁！”周氏幾乎是跳起來，啐了她一口，“我要是說你生不出兒子，生個賠錢貨還腿腳不好，一定是你造了孽，你願意聽？”

王氏瞠目結舌，張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周氏。

“像話嗎？啊！也就是人家姑娘脾氣好，也就是你打不過我！但凡你男人在這裡，都要撕了我的嘴！”周氏胸口用力起伏，努力地喘着氣，“你自己想吧，想不明白就早點去村子裡找她們，你們湊一起好說話。”這次周氏扭過頭就走，斷不肯再留，就怕自己被氣出個好歹來。

留下的人一看周氏走了，互相看看便也散了開去，隻留王氏抱着女兒愣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小姑娘摸王氏的臉：“娘，你别哭，别哭。”

六月初六很快就到了，庵裡日子一直照常，隻是四月初的時候，王氏帶着女兒也去了村子裡，就和錢氏婆媳擠在一起。沒了錢氏幾個，庵裡的氣氛和諧了許多，蕭素素出嫁的日子大家都很高興。

周氏給蕭素素梳妝，她本來覺得不該是自己，畢竟她男人走了，可無境說在庵裡出嫁，一切都有菩薩，遇到了就是菩薩定下的緣分，周氏一聽這個說辭就幹脆應了下來。

蕭素素隻有一個紅布包的行李，趁着出門前去正殿給她小娘上了香，在一旁念經的無境等她站起來，停了經文摸出了幾個碎銀塞給她：“這是添妝。”

蕭素素本來就在默默流淚，看着無境伸過來的手，一時哭得不能自已。無境站在她面前，臉上的表情比起身後的佛像更為淡然：“出嫁後，一切好自為之。”

安靜圍觀的斯有歡覺得這話裡面很有玄機，可沒等她細想花轎就到了。周氏替蕭素素擦了淚，又給她蓋上蓋頭，又是勸慰又是提醒道：“出門了。”便将人背上了花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