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有歡和空意齊齊剮了她一眼。可這話顯然就是說給她們幾個聽的，見到斯有歡和空意的眼神，林氏更為起勁：“不然呢，怎麼人家都沒事，偏張遊有事？張遊可不是病秧子，他那個樣子要是不說，誰能知道他是讀書人？”

斯有歡下意識回頭去看還在房中的蕭素素，離得有些遠了，隻覺得房中的蕭素素，臉色白得有些吓人。

林氏還在嘀嘀咕咕，無境的手擡了擡，斯有歡隻覺得面前有一陣風，她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那邊說話的林氏忽然沒了聲，她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努力地想發出聲音，卻如啞巴一般安靜。

“喲，你這是怎麼了？”旁邊的人反應過來，擔憂地問。

林氏像被卡住了脖子的家禽，驚恐地張大嘴巴，拼命想找個努力的方向。旁人見她這樣，忙扯着嗓子喊：“師太，師太！”

無境停下腳步，遙遙看了眼林氏，丢下一句“修身養性就會好的。”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庵中，斯有歡纏着無境問：“師父，你是點了林氏的穴道嗎？”她兩指在空中比劃，“葵花點穴手！”

無境将她的手拍下，一貫的面無表情：“《千方錄》可看了？”

斯有歡點頭。

“《林氏藥理》呢？”

“也看了。”

斯有歡看過即背過，無境又連着問了幾本，書架上的醫書，斯有歡都已經看完了。無境不動聲色：“你的木偶拿來。”

斯有歡獻寶一般将木偶交上，每個穴位都有小小的針眼，無境隻掃了一眼，便明了這木偶的主人一定勤于練習，木偶表面被盤撥得有了一層光澤，穴位上的針眼細瞧也是深淺不一，與要求的刺入深度一緻——的确看不出有任何的懈怠。

自認表現良好的斯有歡滿懷期待地看着無境，沒有等來期盼的表揚，無境隻是讓她從書架的最高處拿下五本冊子。

“這是我這幾年行醫記下的病症劄記，你好好讀一讀。”

斯有歡眼中放光，這病例這處方，好東西啊！方才還在腹诽無境吝啬誇獎，這會斯有歡在心裡将無境誇上了天，這麼慷慨的師父實在不多見了！她迅速抱着書去了桌前，在屬于自己的那張凳子上坐下，頭就再沒擡起來。

無境瞧着她，臉上的線條居然有些柔和，她安靜地退了出去，與站在檐下的空意相視。片刻後空意垂下了頭，徑自回了房間。

斯有歡這幾日看手劄看得不亦樂乎，還拿出自己的那本手劄對比，雖然她紀錄下的病案不多，但有了無境這本研習，總有種自己醫術一日千裡的錯覺。估摸是她的用功感動了無境，這位一貫嚴肅的住持近來看斯有歡的眼神中也帶上了一些柔和。

也就是一些而已。斯有歡趁着砍柴的功夫摸了幾個野雞蛋，她開開心心地煮了和空意一人一半，一時得意忘形，蛋殼沒收拾幹淨。這本也是有的，以往無境都會視而不見，隻是今天顯然無境心情不佳，她看着黏在鞋底的蛋殼，眼神森冷：“越來越胡鬧，去将旱廁清了。”

斯有歡“嗷”了一聲，當即痛哭流涕：“師父！”見無境不為所動，斯有歡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看向空意。

“你跟我去書房，不許幫她。”

一句話打斷了斯有歡最後一絲念想，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無境，又看看地上的蛋殼，瀑布一般的眼淚就要流下來。可惜無境并不打算看她賣慘，扭頭走了。空意一步三回頭地跟在無境身後，目光中是無限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