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猛吸了口氣,像是壓抑什麼。斯有歡急道:“陸姐姐,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沒,我壓到腿了,有些麻。”
斯有歡立刻放開了寶貝罐子,轉身蹲在她面前,仰着頭笑着看她:“我給你捏捏,你忍着些。”
她笑容清澈,一邊輕柔按摩陸氏的腳步,一邊還不時擡頭看她的反應調整力度。見陸氏仍是眉頭緊皺,斯有歡道:“陸姐姐,《草藥錄》看得如何了,我考考你,何為荨麻?”
陸氏:“……”
“陸姐姐不知道這個啊,那換一個,天南星?”
陸氏:“……”
斯有歡連說兩個陸氏都沒答出來,她比陸氏更為尴尬:“這兩個都比較靠後,陸姐姐這兩日這麼辛苦,還要為了我奔波,哪有什麼時間再來看書。等這陣子農忙結束後再說好了。”
陸氏逼着自己就坡下驢,重重地點了下頭。耗盡了心力毫無所獲便罷,居然還要被追着背書?她有種誤入歧途,逼進絕路的感覺。
那日以為有什麼線索,這才偷偷跟蹤三人,沒料到卻招來了外面兩個毛頭小子的懷疑,她不清楚對方的目的,未免節外生枝,她不得不動作快一點了。至于斯有歡……陸氏偶爾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露了什麼馬腳,可斯有歡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她不信斯有歡能看出自己的僞裝來。
這個聰明的蠢貨就且暫放一邊。
屋裡多了偌大一個木桶,陸為安和元禾出入也不方便,這木桶剛好把通鋪與門之間的空間占住,好在兩人腿腳功夫都利落,幹脆撐着木桶邊緣跳進跳出。
陸為安早上起來,明明是舒爽的天氣卻莫名有些燥熱,他嫌棄地從木桶上翻過,打了水蹲在井邊洗漱。元禾慢了他一腳,泾渭分明地去了另一邊。陸為安使勁搓了把臉一抹水珠,見斯有歡的房門還沒開,輕聲問元禾:“你昨晚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他倆一左一右各自占據通鋪一邊,陸為安這兩日睡得出奇好,偏昨晚總有些不安穩。元禾道:“我以為是你磨牙。”
“放屁,本,我從不磨牙。”
“這麼早?”斯有歡的聲音從開了的門裡傳出來,然後人懶洋洋的出現在兩人面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陸為安頭一歪,窺見一點她背後,沒人。
“陸姐姐呢?”
“大早上就下山了,說是今日最後一天秋收,後面還要忙打谷。”斯有歡舒展着身體沒有任何儀态地伸着懶腰,“你找她有事啊?”
她問得十分不經意又自然,陸為安幾乎要氣笑,這麼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當做傻子,到底哪來的膽子!
“不是你想讓我去找她?”
斯有歡揉着肩,仿佛聽見了一個巨大的笑話:“你找不找她跟我有什麼關系?”
幹脆利落的否認讓陸為安火氣上來,他此時想起來斯有歡五年前還是個黃毛丫頭的時候,就将整個書院都騙得團團轉,做戲此事,斯有歡認了第二,大約沒人能認第一。上湧的怒火如潮水退去,陸為安心平氣和道:“這個陸氏,究竟是怎麼回事?”
元禾訝異地看過來,這麼直接問,能問出什麼來?
“陸姐姐很好啊,她沒事,膝蓋上就破了點皮,不礙事。”
陸為安的身形随着斯有歡的話音拔地而起,他側身從斯有歡身邊過去進到她房裡,不等她反應,又從她屋裡出來,手上多了個鹽罐。
陸為安在原處落定,隻用三根手指托着鹽罐,非常耐心地勸:“你再想想。”
斯有歡整個人像被點了穴,隻剩一雙眼睛瞪得極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鹽罐子,又看看陸為安,養虎為患,養虎為患啊!她口不擇言:“不孝子!”
陸世子終于掰回一城,不管她是什麼妖魔鬼怪,掐中七寸就手起刀落:“地上還有水,鹽掉進去溶了,你可一點也撈不回來。”
斯有歡聽得咬牙切齒,痛定思痛地妥協:“沒有算計你們!她是去年西北那邊進來的流民,本來被安置在村裡,但不知為何她又住回來了。我覺得她有古怪,又說不出哪裡古怪。推測之下,她是你們出現以後才回來的,若真有什麼必定也是沖着你們來。既然穆達跟你們有關系,她說不準也是。”
“此事無論怎麼想,都與我毫無幹系。慫恿你去找她,也是想你們趕緊鬧完趕緊滾蛋!說完了,你趕緊把罐子放下!”
她見陸為安還不松手,氣得跳腳:“你們在這裡吃我的喝我的,是我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還給你治病,你就這麼恩将仇報!”手指從陸為安的臉上撤下來,又點着元禾,“我給你治的腿,你就眼睜睜看着你恩人這麼被人欺負?”
“都是狼心狗肺!”
斯有歡眼眶微紅,是倔強忍淚的模樣。陸為安原本隻信了五成,此刻又多了三成,手腕一轉,罐子朝着斯有歡飛了過去。穩穩接住的斯有歡抱着鹽罐子抹了抹眼角,深吸了口氣,轉身拍上了房門。
激動委屈受人脅迫的憤懑立刻煙消雲散,臭小子,跟你爹鬥!
“真不是沖你來的?”自認收拾了斯有歡的陸為安,又打算收拾元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