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夫人身後，斯有歡對着阿妞，點了點頭。

門房的小厮領着個提着藥箱的老頭沖進來：“夫人夫人，大夫到了，大夫到了！”

孫娘子一拍手：“诶喲，瞧我，這一忙就忘了吩咐别請大夫的事。”

陳大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誰，誰病了？”

大夫人喜事臨門，和氣道：“剛才老爺噎住了，這會好了。”她就要吩咐孫娘子給大夫診金将人送回去，卻聽斯有歡道：“既然大夫來了，不如就請去看看五姨娘？”

“看小五？看小五幹嘛？”吳老爺腦子轉不過來。

“五姨娘應該好了。”

吳老爺和大夫人都愣住，吳老爺遲疑片刻，低聲問：“小五這就好了？”

“這……”大夫人哪能知道好沒好，但她看斯有歡成竹在胸的模樣，“道長說好了，那應該就是好了。反正大夫已經到了，也别空跑一趟。”

大夫人當即招呼道：“請大夫去看看我家小五。”

五姨娘雙十年華，清秀得像春日裡田埂上的小花。見烏泱泱來了一片人，吓得連話都不會說了，雙手一個勁地攪着手帕，她身旁的小丫頭也跟着瑟瑟發抖。

大夫人安慰：“安秀不是病了麼，吃了這麼久的藥，今日正好請了大夫，就讓大夫來看看如何了。”

五姨娘更瑟縮了，小丫頭也吓得面無人色。

大夫把了脈，跟大夫人道：“無妨，就是身子有些虛，這兩日注意飲食就好。”

吳老爺訝然：“大夫，你沒看錯吧？這就好了？”

醫術被質疑，大夫撚着胡須，有點不高興。不過想着剛剛收了筆不菲的診金，将那點不高興又壓了回去：“确實沒事，不過注意平時不要憂思憂慮。”

吳老爺和大夫人對視一眼，覺得道長實乃神人，早上小五還吃着藥，現在午時剛過，居然已經好了！

五姨娘臉色此時也好了些，安靜乖巧地站在一邊。大夫人讓孫娘子送走大夫，立刻對斯有歡道：“今日多虧了道長，解決了家中兩件大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道長笑納。他日我女兒生下孩子，必然去道觀還願重謝！”

斯有歡用了點意志力才克制住蒼蠅搓手的沖動，即使如此，接過沉甸甸的包裹，她也差點喜形于色。

“夫人大義！”斯有歡把包裹抱在懷裡，強壓下嘴角，作出道貌岸然的模樣，“隻是道觀離此地路途遙遠，夫人他日後繼有人，記得多行善事就好。”

“隻是有一事還想提醒夫人。”

大夫人此時覺得斯有歡說什麼都是仙家提點，恭敬地回道：“道長請說。”

“桃花雖好，奈何多了會成劫，比如那位未婚妻，雖是無心卻也差點害了人。桃花多了終要成劫，與老爺夫人，府上前程都有礙。有些桃花，還是該趁早散一散才是。”

大夫人愣怔，瞧了瞧五姨娘，立刻反應過來：“都是這糟老頭子作孽，謝謝道長提醒，我必然好好安置她們。”

吳老爺慢了一步，立時有些不滿：“小五跟了我三年，你一句話要把她打發出去，你讓她以後怎麼辦？”

大夫人恨不得給吳老爺來一下，什麼時候了，還在琢磨着這些小心思！卻不料五姨太居然“噗通”一聲，跪在兩人跟前：“老爺，我入府三年無所出，辜負了老爺一片心意。這幾日還病了，不能分憂解難不說，還讓大夫人憂心，不如就放我出去吧。”

五姨太哭得淚眼婆娑，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吳老爺當下心更疼了，這麼可人的小五，出了府可該怎麼辦？

大夫人看穿了他的心思，撇着嘴：“我要放她走，自然會安排好她。安秀繡工卓絕，我那些刺繡鋪子她要做繡娘也好，做掌櫃也好，有我看着，怎麼不比做你這個糟老頭子的小妾強？”

五姨太聽到“繡工”的時候，眼睛都亮起來，但吳老爺氣得跳腳：“你，你在外人面前編排我什麼？”

“難道不是啊？”命裡帶财的大夫人此時腰杆邦邦硬，用比吳老爺更大的嗓門說話，“我早想說了，小三小四小五，哪個不是做你孫女的年紀？你不是糟老頭子是什麼？”

以往說到此事，吳老爺一定會反擊說大夫人無出，他這才不得不納妾延續香火。但今日被道長說他命裡無子，氣就短了一節，再看看面若桃花滿頭青絲的五姨太，吳老爺隻得将一肚子委屈咽進肚子，以防大夫人下完他面子，又扒他裡子。

斯有歡覺得這大夫人實在是個妙人，行事果斷為人仗義。

她開開心心地抱着包裹告辭，大夫人很是熱情，要親自送她出門。斯有歡推脫了一番，見推脫不開，便也隻由得她去。到了垂花門前，見阿妞一個人站着，大夫人哎喲了一聲，道：“怎麼讓我孫女一個人站在這裡？”

孫娘子很有眼力勁地道：“方才都忙着去看五姨娘，疏忽了孫小姐，我立刻就去安排丫鬟婆子。”

阿妞還有些惴惴不安，喜服還在身上穿着，沒有成小妾，倒成了孫小姐。要不是她吧自己的手掐了又掐，恐怕還以為自己做夢沒有醒。

斯有歡并不上前與她說話，隻客氣地一笑，仿佛是兩個素未謀面的陌生過客。大夫人引着路，很感慨地對斯有歡道：“老爺不聽勸，這丫頭不過及笄，真納進門來與作孽何異？将她收作外孫女，也算将功補過，希望老天爺憐惜我，賜我個孫子。”

斯有歡一時懷疑大夫人看穿了自己的把戲，但她表情真摯，斯有歡眼睛一轉，管他看沒看穿，隻要後半句是真心的，阿妞就能躲過吳老爺這個糟老頭子。

“大夫人如此善心，定能得償所願。”斯有歡誠心道，“隻是小道要提醒一點，他日若得了孫子，記得一定要善待這個姑娘，否則恐傷府上福運。”

“這是自然。”大夫人回道，“我家世代經商，最為講究因果報應。道長放心，這孩子若能給我帶來孫子，便是吳家恩人，我定然會好好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