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隊的馬蹄聲，在傍晚的小村莊中聽起來也格外突兀。斯有歡一馬當先，将人帶到了裡正的門前。老頭已經推門出來，見着高馬先是惶恐了一下，等看清楚馬上的人，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來。

“小師太，你回來了啊。”

斯有歡跳下馬，對裡正道：“裡正，這位是公裡的肖公公，今天要住在村裡，還請你安排下。”

裡正一聽，居然有個公公在，立刻又變得誠惶誠恐：“公公，問公公好。”

他的态度讓肖公公心裡很是舒服，昂着下巴問：“可有地方？”

“有有有。”裡正邊說邊往旁邊走，村裡有間瓦房，是當年離村村長的舊宅，這麼多年不是沒人打過主意，隻都沒成功，畢竟來的都是流民，而縣老爺又有私心。空置多年，年年囑咐裡正灑掃維護，今天終于算是派上了用處。

宅子是三開間，住六人綽綽有餘。待安頓好，斯有歡和崔小芝商量：“娘，我想出去一下，看看我師姐。”

崔小芝方才也知道了此地就是斯有歡待了八年的尼姑庵山下小村莊，她看了看已經暗下的天色，問：“遠嗎？可要娘陪你？”

有外人在，恐怕有些事蕭素素不方便說。斯有歡道：“不遠，我去去就來。”

崔小芝也明白倆姐妹估計有什麼體己話：“好，那你早點回來。”

斯有歡出得門去，明明離開不過三個月，再回到黎村，卻仿佛隔了許久。她熟門熟路來到蕭素素家，先踮着腳瞧了瞧，居然是張遊在院子裡掃地。

斯有歡一聲不吭地站在籬笆外，瞧見張遊把落葉都掃到一處，要進屋了，她這才敲了敲門。張遊腳步一頓，走過來看見是斯有歡，嘴角不由得抽了好幾下。

兩人相顧無言，還是斯有歡先開口：“素素姐呢？”

蕭素素此時推了屋門出來問：“是誰？”

“素素姐！”斯有歡不安的心看見蕭素素時放了下來，“是我！”

蕭素素起先一愣，但很快笑着快步而來：“空餘，你回來了！”她走到跟前，将門打開的張遊立刻讓到了一邊。

蕭素素握住斯有歡的手，上下打量她，見她沒事開心道：“可擔心死我了。回來就好。”說着将人迎進門，輕聲對張遊道，“你去倒碗水來。”

張遊沒吱聲，人卻是去了廚房。斯有歡側着頭看了眼張遊的背影，和蕭素素一起進了屋。

屋裡燃着炭盆，比外面暖和得多。幾個月間蕭素素已經顯懷，腰肢間粗了一大圈。斯有歡聽她問自己究竟去了哪，過得如何，怎麼又瘦了，手卻是搭在她手腕上給她診脈。

蕭素素見她不回話，又一看她的手，笑着用手指去戳她額頭：“你呀，我好着呢！”

的确，脈搏有力胎相很穩，皮膚瑩潤，是被照顧得很好的樣子。

斯有歡這才松開手：“得把過脈才知道嘛。村裡就我一個會醫術的，我這一走，别人都罷了，姐姐你懷孕了，我怎麼能放心得下。”

“放心不下回來就安心待着，看着你我也安心。”

這可由不得斯有歡，她正要說還得去定金，張遊端着水推門進來。

“喝水。”

斯有歡覺得張遊看着比離開時變了些，眉眼間的戾氣似乎少了不少。方才在屋外，她疑心是月色的關系，讓自己看走了眼，但此時張遊也是沒見過的低眉順眼的樣子。她小心地端起碗：“謝謝。”

張遊嘴角又抽了抽，低聲道：“你們聊，我出去收拾下廚房。”

斯有歡眼睛都直了，懷疑這個張遊和自己一樣，是不是換了芯子。她悄聲問：“素素姐，他怎麼了？”

蕭素素笑出聲：“要當爹了，人總該像話了。”

斯有歡一聽就明白，一定是蕭素素做了什麼。

“姐姐，你？”她欲言又止。

蕭素素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她坐下後，小腹更突出，背也挺得筆直。

“我娘是小妾，主母不慈父親無德，她為了不讓我被随便許人，拼着一條命，将我送了出來。”蕭素素提起她的娘親，眼中染上些水汽，“張遊再難對付，還能比得上我主母？”

她聲音平和，笑着看斯有歡，态度是一種斯有歡在無境身上看到過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