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之間的幾句寒喧皆繞不開我與他十分相配天作之合之類的。
說完之後父親輕輕推了推我的背,我會意走向那對父子,沖他們笑,邀嘉禮下來玩。
嘉禮這才把臉從他父親身上拿出來,眼挂淚滴地看向我。
他很漂亮,精緻宛如人偶,我那時才小小的一個人就在想,若是能與這樣的人一起玩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那段時間我常進宮,興許是我去的過于頻繁了,父親陪我入宮的次數漸少,直至換成忠叔陪我進宮,再後來便連我也不讓去了。
我很清楚的記得,不見嘉禮的那段日子我很想他。
上次與他道别他喚了宮人堵住門,歇斯底裡的不讓我走,可宮禁時間将至,我不得不想辦法離開,我接連許下多條誓言保證自己過幾日一定再來。
而再次見他卻是在幾月之後的他的生辰宴上。
父親牽着我的手很用力,不讓我離開他身側,我努力探着身子去看嘉禮,卻看見他身穿層層宮服獨坐在主位也正撅嘴瞪着我。
我知道他是在怪我,可我掙脫不了父親的手,去不到他身邊,我沒法拿出藏在袖子裡的那些稀奇玩意哄他開心。
而他父君的身影,那位豔絕南嘉國的男人,在這場親生兒子的生日宴上,從始至終都未出現。
那場宴會上,我如坐針氈,我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等我母親走向我。
在我嘉禮定下婚約的那日,母親難得陪了我一整天,她還誇了我。所以我想,隻要我向母親請求,或許就能與嘉禮說說話了。
可等了很久,在嘉禮帶着一群宮人氣沖沖主動向我走來質問我的那刻,在母親也被一群官員簇擁在中間走過來的那刻。
嘉禮被誰推進了池中。
所有人肢體動作都表現的很焦急,但一時竟然沒人下去救,她們站在池邊或驚或懼,或互相确認神色,一人拉着另一人後退。
我被父親從背後擁在懷中,手漸漸遮擋我視線。
透過縫隙我死死盯着那我向來神往的母親的手……
身側紅影一晃而過,許步歌就着草地躺下:“我這次出來就是來找你的,我要告訴你,你那晚說的那些都是錯的,我的家人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我恍過神來,“那方才在許府門前,他們為什麼攔你?”
他不說話了,翻了個身又背對向我,等了好一會兒他再次發出的聲音幾乎被傍晚的風所掩蓋:“你和去塵的婚帖,我看見了,是個好日子。”
突然繞到這種話題,我不太好接。
我總不能說,既然你覺得是個好日子,那你也嫁過來吧?
我本準備坐下,聽了這話又站了起來,繞着山坡上的這棵樹走了一圈,又原路繞了回去,找了根筆直的樹枝我在手中,笑出了聲。
“你在笑什麼?”許步歌撐起身子皺着眉對我的行為十分不解。
“這根樹枝好直!”
“……”
“你用來舞那破雲劍法肯定比昨晚更好看!”我欣喜無比,雙手捧着樹枝就遞向他。
“你,原來知道我昨晚舞的是破雲劍法?”他的聲音漸漸小了,還有些窘迫。
他舞的那套劍法并不算熟練,甚至中間省略了好長一段。
我對劍法當然不懂也不感興趣,我讨厭一切會讓我出汗的事,但好在我見過楚華玉舞劍。
年少時很長一段時間,楚華玉很愛在父親常坐的後院小亭中舞這套劍法,一次比一次熟練。而我多半在旁挨罰,弟弟楚星時則在旁為我求情。
可即使如此努力了她都未換得父親的一次誇贊,父親的眼神始終追随着我。
直到有一次,他看見父親撫摸着我的頭對我長久凝視,一遍遍問道:“你會成為你母親那樣的人嗎?……你該成為像你母親那樣的人。”
我母親向來喜文厭武,兩手從不曾碰過一件兵器。
也是自那以後便再也未看見楚華玉在府中佩劍。
也是自那以後我開始事事與楚華玉作對。
“我是不會舞劍,但我喜歡看啊,”
我又将木棍往他手側推了推,道:“你是見過舞劍舞的最好看的。隻可惜我現下尋不到真劍贈你。”
“你在說什麼啊!男子不得佩劍。”
“你小叔都上陣殺敵啦,難道是用像這樣的木棍奪得的軍功?”
許步歌怔怔:“小叔……他不同,他豈非凡人。”
我望着他又看了看仍在我手中未被接過去的木棍,收回身側:“那看來許氏門下,竟不止一位神人。”
許步歌坐直了身體:“你——說的都是你真心所想的?”
當然不是了。
我說出口的話你往利于我的方向猜,基本就懂我心思了。
“你問的哪句?”我手握着木棍自顧自走向那匹老馬:“我們回去吧,天色已晚。今日這木棍是請不了許氏公子舞劍了,等下次我為你鑄一柄獨屬于你的劍,到那時,你再考慮是否拒絕我,可好?”
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許步歌的手越過我率先一步擋在綁在樹上的缰繩的繩結前:“我是問昨晚上,你說的那些都是真心的嗎?”
我被夾在他與樹之間,想側回頭去看他,卻一陣蘇合香味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