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照點點頭，心裡泛起一股難言的沉重。

他坐在右側的病床上，看着蒙曦動作仔細幹練地跟他爸擦臉、擦手，又跟他爸按摩，忙前忙後。

蒙曦的面色很平靜，喬照不知道那股平靜是裝出來的，還是久曆磨難後的麻木。

家境優渥、家庭和睦的喬照不明白，為什麼上蒼會對一個人那麼殘忍，賜予他俊美的容顔和絕佳的智慧，卻懲罰他有支離破碎的家庭。

他埋頭坐在床沿，病房裡沒人說話，無端壓抑。

蒙曦媽媽從家裡帶了盒飯，是小米粥，一口一口喂蒙曦爸爸。

喬照忍不住道：“光喝這個沒營養吧，要不我跟叔叔買點别的？”

蒙曦媽媽說：“他隻能吃流食，我這個湯是魚湯，也挺補的。你們仨還沒吃吧？你們去外面吃點。”蒙曦媽媽從口袋裡掏出一堆零錢，抽了一張五十的給蒙曦。

三人出了病房，喬照嫌司機礙事，讓他自己出去逛，晚點回來接人。

兩人下了樓梯，走在醫院外的林蔭道上，氣氛沉重，沒有一個人說話。

喬照很是受不了這種氛圍，正當他準備開口，打破沉默時，蒙曦說話了。

“你待會吃完飯，就回去吧。”

喬照道：“我也沒别的事，來都來了，走那麼早幹什麼。”

蒙曦不說話了。

“我真的很奇怪，你為什麼對我們家的事這麼上心？”片刻後，蒙曦突然道。

蒙曦的語氣屬實說不上好，喬照明白，他可憐的自尊心又開始作祟了。

“我……我隻是覺得，你真的很優秀，不能老被這些俗事打擾。”喬照半真半假地說。

“你覺得這是俗事？”

喬照直覺自己又踩到了蒙曦哪根敏感的神經，連忙找補，“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就是、就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看到你家這樣，我也挺不好過的，就想着我能幫你一點是一點，哪怕幫不上忙，陪陪你們也是好的。”

說完，他小心地觑着蒙曦的臉色。

光從茂密的枝葉縫裡投下來，打在蒙曦的半邊臉上，另一半藏在陰影裡。

許久，蒙曦輕聲說：“你剛才看見他了吧，前幾次來的時候，他身上還有肉，他現在，薄得像片紙。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很高，也很強壯，像座山一樣。”

蒙曦的表情很淡，微垂的視線，緊抿的唇。可喬照看着他的眉宇，卻好似在無聲地落着淚。

喬照的心一下揪緊了。蒙曦是個好強的人，可這是他唯一一次，從堅冰中透露出隻言片語的軟弱。

原來貧窮不算什麼，至少還能有希望。可生病不一樣。

喬照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隻覺得壓抑。

兩人走到馬路邊，轟隆的汽車聲像從天邊傳來，喬照道：“找個地方吃飯吧。”

醫院附近的餐館價格也不便宜。喬照挑了一家環境還可以的，他餘光瞥見蒙曦頓了一下，但還是跟他進了這家店。

喬照把菜單遞給蒙曦，“阿姨請我吃了好多碗面，我還沒請回來呢。咱倆先吃，一會兒單獨跟阿姨打包一份帶走。”

蒙曦看了眼菜單，随便選了一樣，又把菜單遞回來。

喬照看了一眼，他點了一碗素面。喬照無聲歎氣，把素面劃掉，手起筆落點了一堆硬菜，末了，他又勾選了幾瓶啤酒。

不一會兒，菜陸續上上來，喬照找服務員要了一個打包碗，每碗菜都挑一點到碗裡。

“你點這麼多，我們吃不完。”蒙曦皺眉。

“這不還有阿姨麼？”喬照道。

看到那一聽啤酒上桌時，蒙曦的眼睛眨了眨，不解地望着喬照。

喬照後知後覺的覺得這幾瓶酒确實不太恰當，畢竟幾人是過來看望蒙曦父親的，不是過來玩的。

他道：“這個……因為我自己的習慣，我很煩的時候，就喜歡喝酒，喝的醉醺醺的就不煩了。”

蒙曦卻沒說什麼，打開瓶蓋，給自己斟了一杯。他望了眼喬照，問：“你要嗎？”

喬照一愣，緩緩點頭。

蒙曦給喬照倒了一杯。

蒙曦現在估計真的很煩，都有點不像他自己了。擡頭就悶了一杯，古怪的口味讓他忍不住皺眉。

“你、你慢點兒啊……”喬照有點後悔了，悄悄把沒開封的酒瓶往下撤。

蒙曦又給自己滿上，一口悶了。

喬照這下徹底慌了，他掏出手機準備跟司機打電話，他害怕自己一個人控制不住蒙曦。

蒙曦白皙的臉龐爬上紅暈，他“砰”地一聲把杯子按在桌上，視線牢牢盯着喬照，輕聲說：“你對我這麼好，是不是因為可憐我？”

喬照連忙說：“不是可憐不是可憐，我是……我是在為我爸找儲備幹部，我看你就可以，我是在投資！”

蒙曦道：“其實我家以前，一點兒都不可憐……我爸，特别特别能幹，他是電力工人，行情好的時候，每個月能上萬，可是，現在什麼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