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于陰影中的衛檸的眼神越發冷沉，她嗅到了泥濘處逐漸腐朽的氣息，讓人惡心。

太陽底下，一切都悄無聲息。

歡快地遊戲的四個孩子對躲在角落窺視的衛檸毫無所覺，自然也沒發現忽然出現在小道上，朝他們緩慢靠近的村民們。

村民們朝四個孩子不斷移動，微微凸起的眼球如死水一般靜默，一刻也未從孩子們的身上撕下。

為首的男人衛檸認識，是那個平頭男人。

他與那晚的狀态有很大的差别，現在的趙奇面色偏紫，眼眶微微凹陷，顯得凸起的眼球像是随時從中掉下一般。趙奇身後的村民的模樣與他大差不差。

衛檸遠遠望着以趙奇為首的一群人，退步往陰影裡更陷一步。

玩得正開心的四個孩子終于發現身後的趙奇等人，六子他們齊齊擡眼看去。

由于低水平線的視覺錯位，村民的身形在他們眼中逐漸拉長拉扁。

六子忽然想起案闆上的肉餅，完整獨立的一塊塊被碾壓推平，變得長，變得扁，不分彼此地粉碎在一起。他吃進嘴裡的，究竟是誰的肉呢？

全部從腸子裡掏出來，還能拼成完整的一塊嗎？

六子的想象沒能進行多久，他遊走的意識被出聲的趙奇喚醒了。

趙奇站在六子身前，瞳孔掉落在眼球最底下俯視六子，蠕動兩片唇瓣說：“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小花被大人們圍着感到有些害怕，躲在六子的身後。六子往前一步擋住小花，回答：“我們幾個在玩遊戲。”

趙奇：“什麼遊戲？”

六子聞言一頓，回首和小夥伴們對視。

關于靈童上靈轎的遊戲是他們幾個自發組成的，這是不能告訴大人的秘密，背叛洩密的人會受到懲罰。

神仙是不會喜歡洩密的小孩的。

好在趙奇也沒想逼問出個究竟，他一把扯住六子的肩頭，往他身邊拉去，“好了，孩子們該回家了，回家晚了神仙會不高興的。”

六子四個被大人圍在一起，帶着向村子深處走去。

小花扯住明仔的衣角，鼓起勇氣擡頭問身旁的大人，“黃伯伯，現在還沒日落，回家不是還很早嗎？”

黃伯聞言僵硬地轉過身看向小花，眼皮舔過眼球，嘶啞着嗓子說，“不早，不早，你們都早點回家準備一下今晚的選靈儀式。記住，别亂跑，不聽話的小孩會受到神仙的懲罰。”

小花被黃伯渾濁的眼睛盯得害怕，點點頭後沒再說話了。

連片擁擠的人群消失在轉角後，衛檸眨眨眼，她似乎有了新的發現呢。

黃伯口裡的選靈儀式，衛檸她不允許自己錯過。

衛檸擡眼看了看天空，太陽落山之前她也要準備起來了。

在衛檸有動作的前一瞬間，衛檸的耳邊出現響聲，緊接着，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躲在陰影裡的衛檸被發現了。

衛檸眼中冷意傾刻間加深，她猛地抓住肩上搭着的手臂，紮穩下盤，肌肉瞬間繃緊，将藏在她身後的人一把掄倒在地。

被掄倒在地的人吃痛地發出一聲驚呼，瞪圓眼睛看向衛檸，想要開口說話，一個放大的拳頭突然出現在眼前。

崔逢見狀就地一滾，躲過了衛檸急追而來的腿劈，借力起身與衛檸拉開距離。

衛檸冷眼望向崔逢，歪了歪頭。

崔逢讀懂了衛檸的意思，拍拍身上的灰塵，笑着說：“我是和趙奇他們來的，他們沒注意到你躲在角落，也沒注意到我偷偷離開了隊伍。”

衛檸眼神依舊冷漠：哦。

崔逢接着說：“吓到你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想東西太專注了沒發現我，我隻能拍一下你的肩膀來吸引你的注意。”

他又在道歉了，衛檸面無表情地想，指節動了動，轉身就走。

崔逢追上衛檸的步子，“等等我嘛。”

衛檸冷着一張臉，腳步不斷邁大。

但可惜，她身後的男人體型高大，寬肩長腿，兩人間的距離瞬間被他拉得微小。

既然甩不開，衛檸索性側首打量起崔逢，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仿佛隻有在這般緊密的距離下，崔逢才能強行地長時間停留在了衛檸的眼中。之前的每一次會面相處，崔逢從未見過衛檸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超過三秒。

她總是冷着一張臉，眼神也冰冷，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她的情緒有起伏。

哪怕是現在，崔逢依舊不能透過衛檸清透的眼睛看見她的情緒。

崔逢覺得很新鮮，他還是第一次遇見衛檸這樣的人。

崔逢無聲地笑了笑，心想，這樣冰冷的一張臉徹底地崩壞，一定很有意思，也一定很刺激。

崔逢喜歡刺激。

為了那一瞬間的腎上腺素的迸發，崔逢願意為一切後果買單，哪怕是死亡。

衛檸看着崔逢臉上不斷擴大的詭異笑容，想起了一天前診室面闆上扭曲變形的臉，停下了腳步。

崔逢回過神來，問：“嗯？怎麼了？”